……


    三月十一日清晨。


    大巴山脈外圍八裏處的某座山穀內,陽光明媚,鳥兒的歌聲充斥在山穀間,仿佛喚醒了鬱鬱蒼蒼的樹林,微風拂過,發出沙啦啦的聲響,帶著山野中自然的青草與各種植物味道的新鮮空氣,讓人不禁覺得心曠神怡。


    不過,景雖美,站在高處的陳子雲,心情卻似乎不怎麽好。看著下方的眾人在水潭邊忙碌著,清洗的清洗、收拾的收拾,他不由暗暗的歎了口氣。


    這場霖雨不僅給白袍軍帶來了疲憊,更因為山路泥濘濕滑、而致使數十人失足跌落山下、且還導致了數百人感染風寒。


    不過好在,那些感染風寒的人,大多數都是體質較差的士兵、匠作司的工匠、以及他們的家眷,並沒有在軍中擴散開來,否則就要釀成一場滔天禍事了。


    白袍軍在進山之前準備了大量的藥材,現在看來,無疑是個先見之明。經過這兩天醫工們的精心治療,現在病人們的身體都已經漸漸康複。若不是那場持續了好幾天的霖雨,導致收集來的柴火被盡數打濕,熬不了藥,估計他們早就已經痊愈了。


    如今,雨過終是天晴,在暖洋洋的陽光洗禮下,這兩天彌漫在軍中的黴氣也隨之一掃而空。


    “主公。”


    滿身汙漬,早已經不複翩翩公子形象的吳崇甫,來到陳子雲後麵躬身行禮。


    見陳子雲的心情似有不佳,隻是略微點頭示意自己繼續說下去,吳崇甫暗歎一聲,緊接道:“全軍原計一萬五千三百零八人,現餘一萬四千三百三十一人。傷者的數量李參軍還在核算。”


    死亡這兩個字,吳崇甫沒有說出來,或許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煞風景。


    聽了吳崇甫匯報出的數字,陳子雲良久無言。


    他覺得,若是沒有王老的地圖,大軍不說能不能順利地走出大巴山脈,估計死亡人數都得翻上幾倍。


    這一路走來,眾人經曆了各類毒蟲猛獸襲擊、跌落山穀、勞累病重等一係列的事件,如果不是提前備下了相應的準備,死亡人數達到幾千人,估計都是有可能的。


    該做的都做了,仍有此等結果,陳子雲也沒有辦法。


    收拾了一下心情,陳子雲下達了大軍繼續前進的命令。


    很快,白袍軍再度緩緩的啟程。


    也許經曆了諸般磨難、士兵們已經變得更加堅韌,又或許是見到了希望,盡管道路仍舊崎嶇不平,但大軍前進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隨著地勢開始慢慢變低,終於,從進山的那一刻算起,在山中待了將近四個月白袍軍,走出了這個令他們有過絕望、惶恐、悲傷、興奮等情緒的地方。


    這一天,是三月十一日的下午,白袍軍於此刻,獲得了新生!


    當工匠營的士兵們劈開了滿是荊棘、藤蔓的一個出口,所有的人,在沉默了半晌後,開始放聲歡唿了起來。


    這一息之間,他們的內心,仿佛隻剩下了一句令人百感交集的話語:


    “我們做到了!”


    是的,他們做到了。


    雖然擁有著地圖,而且他們的領袖也提前做下了諸多準備。但也許更多的是,靠著希望,在付出了上千人的犧牲後,白袍軍做到了這個史無前例的壯舉。


    在一片興奮當中,有的人忽然開始黯然神傷了起來,因為他們雖然活著走出來了,但他們的親人、兄弟、姐妹,卻永遠的留在了這裏。


    迴望著大巴山脈最外圍的一座山峰,山腰處那塊巨大的岩石,眾人仿佛在那裏看到了已逝去之人的臉龐。


    歡唿聲足足響徹了半刻鍾後,隨著白袍軍繼續前進,悲傷的人們也抹了抹濕潤的雙眼,緊跟著大軍的腳步向前。


    ……


    繼續緩行了兩裏地後,眾人的眼中,浮現出了染成一色青綠的初春沃野,於小河山丘之間廣布著。


    溫暖的落日餘暉毫不吝惜地盡最後一絲力氣,揮灑在地麵上。讓無涯沃野和昏黃天際之間的境界相融,這樣的一幕景象,不由讓士兵們產生了若是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天上般的錯覺。


    “羅信,你帶上所有的馬隊,拿下最近的村鎮,勿使一人走脫!羅豪,你拿上此信,火速前往劍閣縣,於縣城北門外等候宋祖良。”


    陳子雲沒有沉醉於這幕如詩如畫的景象,命親衛招來了羅豪和羅信,朝他們下達著命令。


    沃野的土地上,已經重新擴充至五百人的馬隊迅速集結,在羅信的帶領下,朝著地平線盡頭隱約可見的村莊發起了衝鋒。


    ……


    *


    與此同時,五柳鎮二十五裏處,兩名騎手正往天雄關方向疾馳。


    “宋兄弟,前麵就是天雄關了,不過那裏隻有辰時才會開啟,我二人得在附近住上一晚了。”


    朱壽往馬屁股抽了一鞭子,朝同行的另一人說道。他是五柳鎮裏正朱春的堂侄,假扮武昌郡丞的張承德、前幾天說要命下人先行送信給益州那邊的家人,讓朱春找來一個熟悉附近路況的人帶路。


    朱春對他的“大貴人”張承德自是有求必應,當即找來了朱壽。眼見天色剛剛放晴,在張承德的要求下,這二人便即刻啟程。


    因為天雄關每天隻有到了辰時、才會開啟一個時辰,其他時間吊橋都是拉起的,所以沒趕上的路人和商隊隻能在關外休息。


    來早了還好說,若是來的晚了,隻能在外麵將就著過夜。


    不得不說,商人們無論是在哪裏,仿佛都是無孔不入的,見有利可圖,天雄關南北兩端隨之就建起了一些集市、茶棚、木屋等供往來客人歇腳、販售貨物的地方。


    “無妨,隻是辛苦朱兄弟你了。”


    說話的正是宋祖良,現在已經三月十一了,距離陳子雲交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天,他表麵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可內心裏卻很是焦急。


    也不知天將軍是否無恙,大軍現在到哪裏了,自己不會耽誤了大事吧?


    “都是自家弟兄,何談辛苦。”朱壽大聲的迴答著,打斷了宋祖良的思緒。


    朱壽很明白,對方是那位大人物的心腹親信,隻要自己表現得好了,或者和對方攀上交情,將來無疑是好處多多。


    這樣幻想著,很快,天雄關外的市集就出現在朱壽的眼中。他往前方的某處指了指,道:“宋兄弟,咱們就在那裏歇息,你看如何?”


    “全憑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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