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文良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從吵鬧的太極殿中走下來的。


    得知崔家根基可能被毀,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靈魂。雖說心裏也不是沒抱有一點期望,可監察司的分析他也聽了,的確很有道理。就算崔家仗著府中的布置堅守一陣,但朝廷平叛大軍遲遲不至的情況下,最終還是要被困死。


    “豫章崔家,難道就要這麽完了?”


    這個念頭閃過,崔文良茫然的駐足停下,忍不住仰天長歎了一口氣後,就要去找自己的二哥崔文浩商議。


    “崔兄?”


    吳守哲的聲音隱隱從後麵傳了過來,崔文良迴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正在快步朝自己這邊趕來。


    “吳太傅這是要來看我崔家的笑話嗎?”


    崔文良失去了心氣,說話自然也就沒什麽顧忌了,衝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吳守哲知道崔文良現在的心情,也不生氣,趕過來將他拉到一邊,看了看左右無人,於是低聲道:“事情或許沒有崔兄想的那麽糟。”


    “太傅何出此言?”


    看到吳守哲這副明顯知道什麽的表情,崔文良心頭一震,立即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祈求的眼神看了過去。


    “早在弋陽戰報傳迴來的第二日,朝廷中樞就已經做出了針對白袍叛軍的布置。征北將軍李文師所部襄陽軍,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收到了圍剿白袍叛軍的命令。”


    這個消息,崔文良早就知道,他更清楚,吳守哲追上來絕不僅僅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個的。如無意外,中樞應該在暗地裏還有其他的布置。


    果不其然,吳守哲緊接著就向崔文良透漏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不過,除了明麵上的襄陽軍外,朝廷還布置了一個暗手,他們的速度比襄陽軍快了很多。計算一下進度,隻怕早已經進入揚州宣城、甚至是廣陽郡的地域了。”


    停頓了一下後,吳守哲直白的道:“若是快的話,再有四五日的時間,他們就能進入江州地域!”


    指望襄陽軍能發揮作用,最快也要到來年一月,這是崔家無論如何也撐不到的。可若是有一支軍隊能在五日內進入江州……


    崔文良的眼神立即多了幾分希翼,忍不住追問道:


    “先前朝議之時,不是說朝廷在江州附近已經沒有更多兵力了嗎?”


    “這個……”


    吳守哲猶豫了一下,身為當朝太傅,他的嘴巴在一般情況下都很嚴,絕不會隨意亂講。但一來這件事已經瞞不了多久,指不定哪天就會曝光,二來崔文良是崔家家主的三弟,而這件事又恰好與崔家有關。


    猶豫過後,吳守哲最終還是提點了一下:


    “兵力一直都有,隻是輕易不能動罷了……”


    能不能領會,就看崔文良自己的能耐了。


    崔文良雖然身處度支司,但對魏國的軍務並非一點都不懂,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試探著問道:“莫非是?”


    崔文良暗暗指了指都城外的禁衛軍駐地方向。


    吳守哲沒有迴答,不過,不否認無疑就是等同承認了。


    崔文良頓時恍然,難怪這位當朝太傅都會如此謹慎。


    禁衛軍的官稱是衛戊軍,出自於太祖武皇帝,作為魏國皇室的終極力量,可謂是國之根本,輕易不會出動。


    上次鄱陽城破的時候,朝議中就有人提出動用禁衛軍,結果立即就招來了一大片攻訐和諫言。


    沒想到,皇帝最終還是動用了這支力量。


    禁衛軍!


    這可是魏國手上最精銳的強軍之一!禁衛軍一營千人,分為前、後、左、右、中、五軍六十四營、超過六萬的兵力,完全可以讓一些小藩國滅國了。那夥白袍叛軍,就算手握幾十萬的流民,擁有再逆天的能耐,也絕無可能擋住這樣的一支強軍!


    李文師的襄陽軍,等趕到江州的時候,怕是隻來得及幫忙圍剿潰兵了吧?


    話說迴來,皇帝此次的決心還真是夠大的。禁衛軍就在都城的邊上,竟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兵,到現在都還沒被發現。


    “此舉也是實屬無奈。”


    吳守哲歎了口氣,一方麵是造成既定事實,防止朝臣反對;另外一方麵,監察司懷疑白袍軍的背後,很可能有一股龐大的勢力支持,提供各種物資、技術和情報。禁衛軍若是動靜大了,很可能會被白袍軍提前得知,那樣事情會憑空多出很多變數。


    至於具體到如何瞞過朝臣和都城的各方勢力,這個反而不難。


    禁衛軍出動的隻有左右兩軍、合計兩萬五千人。剩下的三萬餘人,仍舊留在禁衛軍的駐地中,番號不變、每隔兩日就會進行一次大型操演。


    而那支被調派到江州平叛的部隊,最初三日則是晝伏夜出,遠離建康後才恢複正常,打著揚州地方軍隊的名號。通過這種瞞天過海的手段,順利地將消息遮掩到了今天。


    若是一切順利,隻怕等大軍兵臨豫章城下,賊人才會惶然驚覺,卻悔之晚矣。


    “隻希望,崔家能夠撐住這幾日吧……雖說叛軍的行為令人齒冷,但不得不說,那賊首陳子雲的確本領非凡。


    年紀輕輕,就能在短短時間拉起一支叛軍攻克豫章。跟他比起來,我吳家除了被逐出家族、化名為紫雲的家主嫡三女和其夫壻陳曇慶可稱時之英傑外,很多不成器的子侄,這般大的時候整天還隻知道走狗遛鳥、花天酒地。如此人才卻不能為朝廷所用,真是可惜。”


    “唉,如今時過境遷,二十餘年過去了,老頭子我已年逾花甲,也不知他們此時如何了,是否安好……”


    正感歎間,一陣冷風吹來,讓吳守哲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錦裘。建康這裏,今年冬天冷的有些邪門。這冷風和冬日的蕭瑟,讓深感國事艱辛的他,沒了繼續閑聊的興趣。安慰了崔文良幾句,最後束手離開了。


    接下來,他還要去拜訪成國公上官儀、並得代表皇帝到趙元那裏探病…


    得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崔文良的心情很是不錯,呆呆出神片刻後,隨即神色興奮的去找崔文浩了。


    兩人不知道的是,在遠處值守的兩名禁衛士卒,被剛才隨風飄來的幾個詞匯驚呆了。


    當朝太傅吳守哲、度支司大司農崔文良!


    兩人的談話中,竟然出現了“賊首陳子雲……年紀輕……被逐出吳家……化名……子雲…陳…子侄”。


    如果整個對話聽全了,反而沒什麽問題。偏偏,不時刮起的陣陣冷風,再加上兩人距離比較遠,聽的斷斷續續。如此敏感的一些詞匯,聯想了一下,頓時就讓這兩個耳尖的禁衛士卒大驚失色起來。


    江州的反賊攻破府城,這麽大的事,守衛都城皇宮的他們自然也聽說了。


    但是,先前吳守哲說的話……


    賊首曾是吳家的子侄,後來被逐出家族、現在化名為陳子雲?


    老天!


    兩個禁衛軍的士卒麵麵相覷,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嚇壞了。賊軍難怪發跡如此之快,難怪一路勢如破竹,若是有世家在背後支持,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莫非……


    “噓!噤聲!噤聲!你不想要命了!”


    其中比較機靈的一名禁衛士卒,立時就將想要當麵討論的同伴嘴巴給按住。


    同時涉及到當朝太傅、大司農、江州的反賊、背後還可能有兩個四大門閥,這樣的秘聞,傳出去必然是滔天的震蕩和腥風血雨,不知道要因此死掉多少人。區區兩個禁衛士卒,被卷進去哪怕一絲一毫,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今天的事,就當沒聽到、沒發生過,要一輩子爛在肚內!”


    “強哥放心,事情嚴重我知道。就是打死我也不說!”


    “不是強哥信不過你,而是你小子的嘴巴向來不嚴,尤其是喝點小酒還喜歡亂吹。萬一傳出去了,咱哥倆的小命可就沒了,可千萬千萬給我記住!”


    “我薑安對天發誓!保證將此事爛在肚子裏,就是親爹親娘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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