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進過頂級世家的人,很難憑空想象,其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金碧輝煌。


    哪怕已是仲冬時節,沿途仍舊隨處可見鬱鬱蔥蔥的常青植物,還有裝飾講究的亭台水榭。僅僅這府邸的前院外圍,就走了整整一刻鍾。


    王傀、王卓二人雖有見過些世麵,但畢竟出身也不是什麽豪門大貴。驟然下看到頂級門閥的奢華,免不了受到極大的震撼。虧得他們並非常人,心中雖然吃驚,臉色卻始終如常。


    兩人這份鎮定,讓同行的崔家人不由另眼相待。


    陳子雲身為白袍軍的首領,能有這番表現也就罷了。現在就連隨行的人也這樣,不得不讓他們感到驚訝。


    名震江州的白袍軍中,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才?


    終於,繞過前麵的蘭亭曲水,陳子雲和崔家眾人,抵達了崔家府邸中最出色的閣樓。


    這座效仿點星樓而建的閣樓,占地麵積足有十餘畝之大,中央的大殿更是構造華美,以檀木作梁,玉璧為台,四麵掛了珍珠幕簾,壁爐內大火旺盛,青煙從內置的排煙口嫋嫋消失,讓殿內絲毫不受影響。


    閣樓的頂端,高懸著一顆足有成人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光,跟圍繞在四周的星燈交相唿應,其光輝讓人為之目眩神馳。


    隨著陳子雲三人和崔家眾人入席就座,俏麗秀美的侍女如同花蝴蝶般走了上來。輪番送上玉樽、蓮瓣紋盤、沁人心脾的茗茶、漱口參湯、時令水果、各色酒釀後,在悠揚悅目的輕歌曼舞和繞梁餘音中,提著精美的食盒開始上菜。


    三十六個冷盤,七十二道熱菜,琳琅擺滿。


    僅僅是前餐,就已經奢華到令人難以想象。


    想想先前義軍起家的時候,多少流民為了吃上一口飽飯,拚死殺上城頭,再對比眼前的崔家盛宴,就讓陳子雲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用前世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來形容眼前景象,可謂是鞭辟入裏!


    想到這些,陳子雲就暗暗決定,這次來崔家收保護費,絕對要收足了,半點折扣也不給他們打!


    …


    在侍女以小碟試吃、銀針逐一驗過後,崔文濤舉杯勸酒,氣氛隨之火熱起來。


    縱然是穿越者,這種規格的宴會陳子雲也從沒有經曆過,所以很難得的沒有多想,而是盡情享受這份奢華的體驗。不過,這份從容和沒有絲毫不適的融洽,落在暗中觀察他的崔家人眼中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此人來曆果然不凡!”


    崔文濤、崔洪方、崔洪亮等人,不約而同的確定了陳子雲乃是出自某個大世家。


    他們此次布置的宴席,其細節和講究之處頗多,崔文濤又有意叮囑侍女,關照的慢一拍。


    像王卓那裏,就好幾次鬧出了不大不小的笑話,而猶不自知,崔家人也權當做沒有看到。但是,陳子雲從頭到尾表現的都很嫻熟,沒有絲毫犯錯的地方。


    如果說小地方那些沒見過世麵的鄉民都能隨便做到這個樣子,那崔家精心培養的人才就可以搬塊青磚一頭撞死了。


    就是不知道,陳子雲究竟來自哪個世家?


    帶著這個疑問,崔文濤有意無意的發散話題,旁敲側擊。但別管他談及什麽,陳子雲都能從容迴答,偶爾還能說出讓崔文濤驚訝的獨到見解。其遊曆之廣、眼界之寬,遠遠超出這位崔家主人的想象。


    遠到他國奇聞,近到世家門閥的趣事,他都能偶爾插幾句話。


    但是,真正涉及到陳子雲身份的地方,崔文濤卻始終問不出。眼看著酒過三巡,他不得不放棄這個企圖,轉而問起了陳子雲的來意。


    換句話說就是,怎麽解決崔家的問題。


    不把這個搞清楚,其他的崔家人簡直是難以咽食,哪怕他們麵前的這些美味佳肴,全都是出自豫章最頂尖的大廚之手。


    “本將的來意?”


    被問及這個問題,陳子雲臉上的些許酒意瞬間消去,看著一眾死死盯住自己的崔家族人,平淡地道:


    “崔家乃是四大門閥之一,天下聞名,本將自然知曉。雖然先前發生衝突,但你我兩家都死傷慘重,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本將此行自然是帶著止戈之意而來。”


    這樣說著,陳子雲掃了一眼殿外遠處的黑暗中,隱約可見的身影,一字一句的道:“就是不知道,崔家接受與否了!”


    “老朽願聞其詳。”


    崔文濤並沒有因為陳子雲說的“止戈”二字就放下心,他知道,陳子雲沒有直接進攻,並非畏懼崔家,而是不願跟崔家所代表的世家階層決裂。但不打歸不打,並不代表就這麽白白放過崔家,一定會提出足夠的利益要求。


    “第一,崔家的私兵家將可以保留,但必須交出全部的兵器盔甲!並且,在得到我白袍軍允許之前,不得擅自出府一步,還要接受我部士兵的監視。”


    “豈有此理!”


    “好狗膽!”


    “妄想!”


    僅僅是第一個條件,就刺激得不少崔家族人拍案而起。在他們看來,陳子雲顯然是故意做出一副化幹戈為玉帛的麵目,以此麻痹他們。一旦崔家交了兵器盔甲、等於是自廢武功、老虎拔了牙,到時候還不是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崔文濤不為所動,目光掃了族人一眼,立即把他們重新壓了迴去。


    對於第一個條件,崔文濤不置可否,示意陳子雲繼續說下去。


    “第二,五日之內,交付我義軍十五萬石糧食、八百萬兩銀票,以及兩百匹戰馬、兩百副重甲!”


    這個要求同樣極為驚人,在很多人眼裏就是獅子大開口。不過,崔家族人的態度反而沒有先前那麽激烈了。


    原因很簡單,如果是要錢財,崔家付得起!


    四大門閥的財富資產,從來是以億為單位計的。崔家作為其中之一,八百萬雖然是個天文數字,但擠一擠,拚著一兩個月周轉困難,完全可以做到。


    對他們來說,甚至稱不上傷筋動骨。


    說完兩個條件,陳子雲閉上了眼睛,慢慢端起身前的茗茶品起來。


    條件自己已經開出,而且絕對稱得上是良心價。隻要崔家家主沒發瘋,最後就一定會同意。


    若不是陳子雲想保留崔家這條線,以備日後聯絡,就算是再漫天要價的收保護費,在此基礎上翻一倍,崔家最後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畢竟,一時的肉疼跟家破人亡比起來,該怎麽選擇毋庸多言。


    事實上,聽完了陳子雲的話後,崔文濤也的確在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在他的預想中,陳子雲可能開出的條件比這苛刻得多,而且不乏一些非常敏感、讓他極難下決斷的內容。現在陳子雲開出這兩個條件,剛好是在他心理價位之上,不用猶豫就能直接答應的。


    當然,白袍軍究竟是否會遵守信用,而不是事後反複,也是一個需要慎重考慮的點。


    跟幾名崔家的元老低聲商議幾句後,崔文濤坐正身子,問道:“將軍的條件,我已經知道了。那麽,如果我們答應,能獲得什麽呢?”


    “同樣是兩點!”


    陳子雲豎起兩根手指:“第一,豫章在我手上一天,白袍軍就不會踏進崔家府邸一步;第二,我部士兵會盡量保護崔家在城內的產業。”


    陳子雲隻強調了白袍軍,但並沒提及鴻幫等其他勢力。


    這一點,崔文濤當然有聽出來,略一沉吟後,開口道:“第一點,我知道將軍對崔家頗為提防,也願意相信將軍的承諾。但是,城中勢力不止你們一家,其他鴻幫之類的勢力可不懂世家之威。我可以保證,隻要白袍軍不進崔府一步,崔家的人就不會出動外出。但是,總要留一些力量防範那些宵小蟊賊吧。”


    陳子雲微微點頭,問道:“家主的意思是?”


    “交出一半的兵器盔甲,同時,白袍軍的大隊人馬後撤半裏!”


    “既如此。”陳子雲決定不跟崔文濤繞圈子,直接報出了一個實數:


    “我義軍打下豫章後準備擴軍,但尚缺兵器。崔家隻要給我一千套兵器盔甲,至於還剩餘多少,本將不關心也不追究,如何?”


    陳子雲知道,崔家手裏肯定有多餘的替換兵器,不可能剛剛好就人手一把。就算自己強行要求把私兵身上的刀劍盔甲扒下來,必要時人家也照樣能發下新的備用武器。


    不如幹脆點,直接報出個實數。


    “老朽答應了!”


    片刻的斟酌後,崔文濤點了點頭。


    至於第二點的銀票、糧食就不用談了,陳子雲很清楚崔家的財富究竟巨到什麽地步,崔文濤也知道陳子雲明白,所以兩邊都沒多費唇舌,直接拍板成交。


    用這些錢糧,換來崔家平安,很劃算。


    關鍵在於戰馬和重甲。


    “戰馬……老朽可以做主答應。”崔文濤猶豫再三,同意了這個要求,緊接著為難道:“但重甲……那是朝廷明令嚴禁私有的,崔家自然拿不出來。能給家將裝備製式盔甲,已經是朝廷能忍受的極限了。”


    這話大部分人會相信,少部分小世家將信將疑,但魏國監察司和陳子雲肯定是不信的。


    魏國的各大世家傳承了那麽多年,誰家裏還能沒有一點底蘊?


    陳子雲身為穿越者,對這些世家喜歡挖地下密室藏東西的做法,還真是有過了解,幼時更有在張承德那裏聽過這種事,後來又從武昌那邊得到過印證。


    何況,若連弩這種東西都有,還會沒有重甲?還是說,崔家連郭家、龐家、魯家之流的世家都比不過了?


    閉口不言的陳子雲,似笑非笑的看著崔文濤,直到看得他心裏發毛後,這才挑明道:“重甲這個東西跟弩一樣,魏國的確嚴禁持有,不過……本將幾日前掐指一算,發現崔府似有刀兵肅殺之象。不如,本將找人來挖一挖?反正我義軍什麽都不多,就是人多……”


    陳子雲話音未落,崔文濤和幾位崔家元老的臉色頓時勃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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