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豫章死牢。


    吳崇甫的老仆,提著一個蓋著紅布的籃子,佝僂著背、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身後的牢頭有些不放心,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大銀錠,一邊滿臉不耐煩的跟在老仆後麵。


    最近這幾日,這個老仆來探望的次數過於多了些,不得不讓牢頭起疑心。


    不過,事情似乎跟牢頭想的有些出入。老仆並沒帶什麽違規的東西,一壺酒、一隻雅香樓的燒雞,外加一個大饅頭。


    聊了些瑣事、看著吳崇甫狼吞虎咽吃完,老仆就慢悠悠的提著竹籃離開了。


    “嘁……這人真是。”


    牢頭搖了搖腦袋,暗罵吳崇甫神經病,非說自己幫忙買的燒雞不正宗,指名要讓自家老仆帶。


    然牢頭不知道的是,一場情報的互換,已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


    “薛老弟,還醒著嗎?”


    見牢頭走遠,吳崇甫低聲喚起了薛田。


    “放心,某一時半會還死不了。”薛田嘟囔一聲,有氣無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聞了聞空氣中飄蕩的燒雞香味,不由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一個時辰後動手,等拿下豫章,到時候本公子天天請你吃燒雞!”


    吳崇甫完全沒有吃獨食的愧疚,把剛才老仆跟他約定的情報共享了出來。


    “一個時辰麽。”


    薛田歎了口氣,以自己身體的狀況,想要跟著廝殺是不可能了,也就隻能出麵幫忙號召一下,安撫那些願意跟自己一起造反的心腹了。


    不得不說,吳崇甫指使手下散布的謠言,效果比想象的要好許多。


    由於豫章上下的精力全放在了守城上,竟然沒怎麽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讓他們順利地以薛田的名義,拉攏到了十七八名什長級的低級軍官,又憑借這些軍官的幫助,拉到了十倍願意追隨的官軍士卒。


    這還是因為他們生怕消息外泄、沒敢拜訪那些態度不堅定者的結果。


    有這批願意倒戈的官軍,加上吳崇甫自己的人,已經足以湊成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了。按眼下的局勢,有這麽一支軍力,足可在關鍵時刻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在兩人的養精蓄銳中,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


    差不多到了約定的時間,死牢的大門再次打開,隱約傳來了老仆唯唯諾諾的聲音:


    “……老了,最近是頭昏眼花的,剛才將東西落在牢內了,還望您多多擔待。”


    一天被人麻煩兩次,牢頭的心情自然不會好。可最近以來,拿了老仆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兩,他也不好拒絕,隻能板著臉將老仆放進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牢頭突然覺得胸口一涼,身體的力量迅速消失。


    劇痛中,牢頭勉強低下頭,看到一截細劍的劍頭,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你……”


    牢頭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這邊的動靜,立即引起了附近獄卒和牢衛的注意。然而,沒等他們趕過來,老仆佝僂的身軀就已經筆挺起來,他渾濁的眼中,散發出了武術大師才有的精芒。以跟年紀不符的速度快步衝了過去,手中細劍舞起好幾道劍光,頃刻間連殺三人。


    隨即,一批全副武裝的精壯大漢,趁亂從死牢的大門外衝了進來。


    為首者是一名身著普通農夫打扮的男子,除了身體壯實外,似乎沒什麽顯眼的特征。可沒有人知道,這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正是吳崇甫最忠實的手下——邢大!


    “殺將進去,所有獄卒和牢衛一個不留!”


    大喝了一聲,邢大帶著三十名手下,跟死牢深處的牢衛廝殺起來。


    在邢大等人的後麵,則是老仆雇傭來的亡命賊,數量足足有四十多人。


    他們裝扮各異,姓名什麽的也全是假冒,但身份大致相仿:


    要麽是其他州郡逃過來的重犯,要麽是綠林中敢拿命搏富貴的匪類。


    放到平時,劫死牢這種活他們是沒有膽子接的。可如今恰好趕上叛軍攻城這種前所未有的大變,再加上老仆許諾的重金,這些人便動心了。在邢大的帶領下,吆喝著一並殺了進來。


    前後經過兩次抽調後,守衛死牢的軍卒已經隻剩下了二十名。若是一開始就集結在一起,麵對這些亡命徒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可在老仆潛進來連殺數人、又被邢大等人直接衝過來後,剩下的牢衛已經不足為懼。


    搏命拚殺了四五名亡命徒後,剩下的牢衛盡數被鏟除。


    看到這難以想象的一幕,整個死牢內關押的重犯都轟動了。


    除了極個別身份比較金貴的人,剩下的那些犯人,基本上全都是犯了重罪、要判死刑的。現在突然驚現了這麽一出劫獄事件,而且大開殺戒,把整個死牢的守衛殺了個精光,容不得他們不激動。


    緊接著,從牢獄中出來後,吳崇甫的吩咐,也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獄中所有的牢門都被打開,身上有鐐銬的,也被人拿了從牢頭身上搜來的鑰匙全部打開。粗粗一數,除了少數身體已經被折磨到崩潰的,剩下的囚犯還有百人出頭。隻不過,死牢的大門被邢大帶人守住,暫時還不允許這些人逃出去。


    距離自由僅隻一步之遙,通道卻被人堵死了,讓這些興奮的重犯們頓時麵麵相覷。


    “這是什麽意思?”


    片刻對峙後,一名趁亂偷偷拾取了守衛兵器的大漢,分開其他囚犯站了出來,主動跟吳崇甫溝通。


    “哦,是鬼麵曹啊。”


    吳崇甫認得這個絡腮胡子、相貌猙獰的壯漢。


    先前的幾個月無聊之時,吳崇甫有打聽過他的消息。聽說是從湘州那邊流竄過來的馬匪頭子,在廬陵郡一次黑吃黑的混戰中,運氣不好被官軍給抓了。因為身上起碼背有七八樁大案,本應該直接判死罪。隻不過先前當馬匪時搶的財寶還沒弄清下落,所以才被上麵留了一條性命。


    “吳先生。”


    鬼麵曹知道這個人曾經是趙遷翰的幕僚,在豫章能量不小,也不敢造次,抱拳道:


    “你帶人血洗死牢,把大夥順帶救了出來,這份人情,咱們都得承。但是,現在牢衛也殺了,又不肯放大夥出去,是怎麽個意思?再不走的話,等官軍來了,大夥想走都走不掉了!”


    “快讓開,大夥出去後記得分頭走。”


    “現在跑還來得及,官軍說不定還沒關城門!”


    “鬼麵曹言之有理,不想死的趕緊讓開!”


    一群重犯紛紛跟著叫嚷起來,甚至還有脾氣兇、性子暴的,當即眼神就閃爍起來,猶豫著是否要直接動手。


    吳崇甫沒說話,給邢大使了個眼色。


    幾乎是立刻,一個叫嚷得最兇的青壯慘叫一聲,被砍翻在地。


    看到吳崇甫這邊說動手就動手,絲毫不帶猶豫,重犯們立刻老實了下來。鬼麵曹也後退了幾步,提刀忌憚的看著吳崇甫,不明白對方的想法。


    “諸位還請放心,豫章的官軍管不了咱們了!”


    在眾人的注視中,吳崇甫不慌不忙,拋出了這個重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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