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將軍,快帶隊迴援吧!”


    旁邊的親衛知道,若是繼續這麽放任不管,頃刻後、己方的隊伍就會被攔腰分割成兩截。


    到那時,自己這半部分會怎樣先不說,另外那幾百名士卒必然完了。


    他們的下場隻會有一個,就是被包圍全殲。


    然而,許威也是有苦難言。


    親衛都能看懂的局勢,他如何不知?


    可眼下這情況,士卒們幾乎已經是精疲力竭,說強弩之末也不為過了。


    就算強行甩開麵前的敵人、掉頭殺迴去,麵對新加入的四百賊人,也未必能打得過。


    何況,這樣一來一迴勢必要拖上不少時間,賊人說不定能趁機做出調整,調來更多的流民。


    一招不慎,這九百多士卒是有可能被全滅的!


    就連葫蘆峪那場可怕伏擊都幸運的逃脫了,結果卻在距離鄱陽城咫尺之遙的地方,被連主力都不是的賊人消滅,他如何肯甘心?


    不能迴援!


    許威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跟賊人賭上一賭。


    看到底是賊人搶在他突破之前完成分割包圍,還是自己率先衝破賊人的正麵阻攔,衝進鄱陽城!


    或許是這支隊伍的幸運沒有耗光,鄱陽城內的守軍,在這個時候也有了動作。


    先前鄱陽之所以緊閉城門,死守待援,是因為他們很清楚州府軍隊的實力。


    既然大軍一到,叛亂很快就可以平定,他們自然犯不著冒險。


    但城外正在進行的戰鬥,讓鄱陽官府坐不住了。


    從賊人可以肆無忌憚的調兵圍剿就能看出來,豫章來的平叛大軍,的確在葫蘆峪吃了大虧,以至於隻逃脫了這支人數不足千人的援軍。


    但現在,就連這僅有的援軍也陷入了絕境。


    這已經是整個江州,為數不多能夠平叛的力量了。


    如果真的置之不理,放任他們被賊人消滅,鄱陽城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被攻破隻是遲早問題。


    相反,若是能把這支援軍救出來,接應他們進城……


    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在賊人的主力未歸,剩下的力量又全部用在攔截豫章大軍的情況下,出城接應的風險有,但並不高。


    一旦成功,巨大的益處甚至足以扭轉必敗的局麵。


    在高如進的提議下,崔景佳沉默良久,最終艱難的點了點頭。


    他決定冒險賭了!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這批接應的士卒被留下,鄱陽城提前幾日被賊人攻破罷了。


    對一個馬上就要結束官場生涯的官員來說,崔景佳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在乎,甚至是得過且過。


    軍情緊急,並沒有耽擱多少時間,高如進很快召集了守在東城牆上的三百多名守城軍。


    這幾乎是東門的所有防守力量了,被賊人耗的隻剩下兩千不到的守城軍,幾乎都堆在了西、南二門。


    郡兵之前也在古陽、山陽二縣損失了五百餘人,此刻城內的巡防都已經維持不住了,若不是仍在攻城的賊人,沒有對這麵城牆發起攻擊,他也不會向崔景佳建議出城救援。


    …


    在城頭的防守暫時交給團練接手後,高如進帶著這些麵帶悲壯之色的士卒,列隊站在東城門後麵。


    片刻之後,鐵閘門被緩緩升起,大門隨之慢慢打開,護城河的吊橋也開始放下。


    三百餘名守軍迅速衝出城,朝還在激戰中的戰場趕去。


    這時,許威他們其實還沒發現有人來接應了,最先發現的是義軍。


    此刻王傀正在指揮流民大軍,對其他幾麵城牆進行持續不斷的騷擾,王遠雖不認為鄱陽敢派人出城,但還是安排了人手緊盯城頭上的動靜。


    先前守軍集結、團練接手換防的時候,義軍士兵就已經發現了異動。


    現在看到城門洞開、吊橋放下,王遠便再沒了任何疑惑。


    居然還真敢派人出來接應!


    這份膽氣,讓他多少有點刮目相看。


    但無論如何,這幾百守軍的確把握了一個極好的時機。


    義軍這邊就算發現他們的動作,一時間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攔截了。


    關鍵時刻,那些流民是指望不上的。


    此刻如果沒有隱藏的底牌,王遠的攔截計劃,說不得就要以失敗告終了。


    雖說義軍也的確殺傷了不少援軍士卒、給他們製造了麻煩,可並不能取得決定性的優勢。


    萬幸的是,他的手上的確還有一張牌。


    這張牌是陳子雲從葫蘆峪那邊火速調迴來的、足足九十人的馬隊!


    為了不讓那支退走的援軍發現、令得他們有所防備,羅豪率領的斥候隊也是從廣俯坡返迴。


    由於斥候隊的人馬術很不錯,雖然比陷陣營兩個大隊出發的時間晚,但他們還是在陷陣營到達鄱陽的後腳就抵達了。


    當時王遠拿到這張底牌後,就將它安排到了裝載糧草、輜重的大量車隊裏。


    如果鄱陽城沒有人出來接應,王遠就準備用它在最關鍵的時刻加入戰局,一擊定勝負。


    至於現在,就用這張牌來攔截出城接應的守軍!


    一支九十人的馬隊雖然算不上多,但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卻足以改變戰局。


    得到了王遠的命令,他們在最恰當的時間進入了戰場,出現在鄱陽守軍的麵前。


    遠處掀起的滾滾煙塵、還有地麵輕微的震動、以及朦朧響起的馬蹄聲,當即引起了高如進的休息。


    看到這支預料之外的馬隊,他的臉色不由為之一變。


    一旦被他們被馬隊纏住,那豫章的援軍就完了!


    這支馬隊數量不多,倘若高如進立即命令守軍士卒保持隊形、迅速後退,是有機會毫發無損地撤離的。


    畢竟己方的城牆上有拋石機和床弩,賊人馬隊不敢追的太近。


    可這樣做的話,勢必等於放棄了唯一的援軍。


    兩難的抉擇擺在了高如進麵前。


    並沒有太多時間給他考慮,看著迅速接近的賊人馬隊,他猶豫幾秒,咬牙決定死守。


    賊人能在短時間內訓練出不錯的步兵,可騎兵卻沒那麽容易速成。


    雖然此地沒有防禦工事,但麵對這些隻能稱為馬隊的敵人,高如進覺得以手上的兵力,應該能支持得住一段時間。


    如果天黑之前,被圍住的援軍還不能衝出來,他就放棄接應。


    巧的是,在高如進做出這個決定時,許威也下達了一個痛苦的命令,徹底放棄後麵半段被包圍的士卒。


    說起來,這個決定還是受這支的馬隊影響。


    看到賊人還藏了一手,並且攔住了接應的鄱陽守軍,許威就知道擺在自己麵前的生路隻剩下了最後一線。


    若是等鄱陽的守軍退走,賊人馬隊迴援,自己將徹底失去機會。


    縱然四麵楚歌下跟賊人拚個魚死網破,也是滿盤皆輸。


    賊人大部分的主力都在葫蘆峪,能用留守的這些兵力換掉近千人,他們絕是喜聞樂見的。


    與其落到那個結果,不如斷臂求生!


    許威在倉促間召集了的所有兵力,徹底放棄了跟鴻幫死士的糾纏,動用最後一點餘力,朝陷陣營發出了決死衝擊。


    連續不斷的戰鬥,讓這支援軍幾乎人人帶傷。


    就連許威自己,身上的具裝鎧都已經多了五六處刀痕,體力更是完全枯竭,連抬腿都困難無比。


    但求生的意誌,終究還是讓他們爆發出了迴光返照般的力量,在對麵精銳賊人不甘心的表情中,強行鑿穿了一個缺口。


    正前方,空空如也!


    已經沒有了賊人的隊列。


    見到終於殺出一條血路,這些筋疲力盡的援軍士卒大喜過望,不等敵方重新堵上缺口,爭先恐後地朝接應的鄱陽守軍猛衝了過去。


    王遠見此情景,不由略帶遺憾的歎了口氣。


    他已經把一切做的很好了,但義軍創立的時間終究太短。


    哪怕是最精銳的陷陣營,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若是能再多給義軍一兩個月的時間,或者現在能多出兩個陷陣營大隊,這一戰的結局將會完全不同。


    目下想要全殲這支援軍,已經是不可能了。


    但是,王遠也沒打算放跑太多。


    在所有的命令都發出後,他迅速召集了身邊的親衛、受傷退下來的先鋒營士兵,以及少數還敢拚一拚的新兵營潰兵,也像葛東來一樣,親自帶隊朝缺口處殺了過去。


    與此同時,王遠還派出騎手聯係上了羅豪的斥候隊,讓他們放棄攔截,迴主戰場這邊增援。


    幾乎在鴻幫的死士、把援軍後半段的三百餘名士卒、攔腰封死的同時,王遠也帶人將被打穿的缺口重新堵住。


    被拋棄的士卒盡管還在垂死掙紮,但在羅豪的斥候隊趕迴來後,一切都已經無法挽迴。


    江州軍這支九百餘人的援軍,最終隻有區區一百多人跟隨許威殺了出重圍。


    盡管內心十分不甘,但先前激烈的戰鬥景象還曆曆在目,逼得許威不得不承認這些賊人的戰力。


    跟高如進率領的鄱陽守軍匯合後,兩人迴頭看了看、已經被賊人戰陣嚴密合圍的士卒,不約而同苶然沮喪地歎了口氣,放棄了繼續救援的想法,快速的朝鄱陽東門退迴。


    這個舉動,意味著王遠親自指揮的截擊戰,取得了一個說不上圓滿,但卻足夠輝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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