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域,祈神節仍在繼續。


    巫鹹祝福之後,巫禮主持的獻祭儀式,然後是盛大的晚宴與舞會。


    天快黑了。


    篝火已經架起來了。


    一支火炬從前方的祭台傳遞至最後,繞了一圈,又迴到了祭台。


    篝火燃燒著,如同最搖擺不定的舞姿。


    聖山之上,雪還未落下,便已經染成了黑色。


    黑湖之畔,幽燭、明舒、海神、木先生,分立在四角,不斷的將靈力輸入黑湖之底。


    幽燭道:“不能再拖了,讓囚牛他們出來。”


    百年前,龍之九子消失於大陸,也是在這樣一個熱鬧的節日。有人以為他們是觸怒海神而被封印,有人以為他們是被巫師所擒獲,卻不曾想到,他們常年在聖山之上,以神之軀封印著那黑氣的彌漫。


    龍之九子出來之後,躺在了雪地上,幾乎完全脫力。


    封印開始鬆動了。


    幽燭抬手,將積蓄了一日的巫師之力全部引導入封印之中,很快,封印穩定下來。


    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


    他引導著一絲黑氣,剛想把那它引導至靈宮之時,一道光卻阻攔了他,將那黑氣打散,消弭。


    水聲嘩啦。


    一個白衣人從聖湖之中走出來——


    白洛。


    眾人想起,那日白牙說的話——冰骨凝香,加聖湖之水,竟然真的能夠重塑神軀?


    雖然比預定時間晚了半日,但,終究成功了。


    白洛的光明之力克製那黑氣很有效果,眾人感覺壓力小了很多。


    海神看著白洛,想說什麽,卻終究什麽都沒說——如今還能說什麽呢?即便是白洛解開了封印,這神隱大陸已經在無垠的時空中流放了這許多年,他們也仍舊是迴不去的。


    就在所有人以為白洛改邪歸正的時候,他卻突然拿出了一把劍,朝幽燭走去……


    “師父!”


    “別動。”幽燭看了他一眼,明舒還未邁出的雙腳再也邁不出去了。


    白洛在幽燭跟前站定,所有人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唯獨幽燭,麵色平靜的看著他。


    白洛抬手,手中的劍轉了個彎,將劍柄放在幽燭的手中,道:“我的意誌沒那麽堅定,也沒那麽大愛天下,我若是殺了你,成了魔君,也不敢保證將來不會把劍指向她。可你不一樣……殺了我,所有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其他人看著這反轉的一幕,都目瞪口呆——這……


    就在這時候,頭頂突然飄過幾片烏雲般的大鳥,一個聲音落地——


    “大巫師,手下留情!”


    眾人抬眼,卻見幾隻大鳥如同烏雲般壓了過來,很快就落地,一個黑衣男子在半空中就直接跳了下來,準確的落在大巫師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巫即。


    當先的那隻大鳥是鼓雲,後麵幾隻卻是百花穀的十二穀主。


    “大巫師,得罪了。”


    巫即取下了那把劍,鬆開了幽燭的手,躬身行禮,“大巫師,小牙已經前往夢魘之界,請您一定要等她迴來。”


    起身,抬眼看向百花穀的十二穀主,然後,伸手指了指山下,道:“我們,百花穀的妖獸,所有受過大巫師恩澤的妖族和異人族,我們都會助您一臂之力。”


    所有的妖族和異人族嗎?


    其實不是受了他的恩澤,而是受了那丫頭的恩惠吧?


    連他都沒有把握,在不解釋緣由的情況下,將這許多人匯聚在一起。


    如今,真的是大陸所有的巫師、妖族,都在聖域。


    幽燭道:“謝謝你們。”


    有這些人的相助,應該還能撐幾天吧。


    “看來,不需要我幫忙了。”白洛轉頭看向巫即,“那小子,烏青是不是在你手上。”


    巫即點頭,“是。”


    白洛伸手,“給我。”


    巫即看了大巫師一眼,見他點頭,才拿出六羽之鍾,放在他手心裏。


    “謝了。”白洛走到殤羽麵前,問道:“落羽的後代?”


    殤羽躬身行禮,“見過白洛神君。”


    白洛道:“我現在還能請得動你嗎?”


    殤羽道:“願為君效勞。”


    說著,化作鳥形,飛上長空,白影一躍而起,坐上鳥背,很快消失在天際。


    明舒微微皺眉,問道:“他要去做什麽?”


    幽燭道:“放心,曦兒迴來了,他不會做任何於她不利的事。”


    ***


    太炎山,天神的宮殿。


    高大的古木占領了庭院,侵入了建築之中,仿若一片廢墟。


    這裏,相比十年前,似乎更加荒蕪。


    荒蕪啊……


    曾經,她的父親,神界最耀眼的太陽神,跟他們說過,荒蕪,是從人心開始的。


    他是何時失去人心的呢?


    是在他與烏青聯手設計幽燭的時候?


    是在他把劍刺進最愛的女子的胸膛的時候?


    還是在更早,他把那個人當做自己的假想敵的時候?


    白洛進入宮殿,高台之上,白虹感覺到主人的到來,從座椅上飛躍而起,斑斑的鏽跡逐漸脫落,發出瑩白的光芒,停在了白洛身前——


    那是一把劍。


    白虹,光明神劍。


    白洛伸手握住劍柄,低眉看了那劍許久,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神情帶著幾分懷念,眼中也終於露出幾分暖意。


    他伸手,握住了劍柄,輕聲笑了,“你本是光明的化身,跟了我這麽一個主人,倒是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方蒙塵了萬年。”


    神劍低鳴,仿若在迴應,又仿若在哭泣。


    白洛深吸了一口氣,走向神殿的後方,那裏,有四個房間。


    一個、兩個、三個……


    第三扇門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然後,輕輕的笑了——當初,她第一次來到這裏,第一次見到他,那緊張和戒備的模樣,當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推開了房門,當初她不曾打開的那扇門——


    這裏,是他的研究室。


    自她用那種方式死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隻在研究一種巫術——


    時空巫術。


    傳說魔界有時空之神的線索,並不是謠言,隻是,他比幽燭先一步找到了。


    他曾以為這是天意對他的眷顧。


    隻可惜,他用了數百年的時間,仍舊沒能掌控時間的法則。


    他能做到的,僅僅隻是將這大陸,將這神族的墓地,流放於時空亂流之中。


    若是成功了,他便迴去,救她。


    若是失敗了,便讓他,讓這整個世界,給她陪葬吧。


    他曾是那般的決然,那般的執著。他以為是因為他愛她勝過任何人,卻不肯承認,他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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