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第二層有個了望台,站在上麵能夠俯瞰整條街道。


    這裏原本是城防軍駐守之地,如今卻隻有一個士兵在這裏警戒。當重伊走過去的時候,那位士兵沒有阻攔他,見他坐得久了,還很貼心來問他要不要喝水,是不是遇到麻煩了,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


    重伊搖頭,更加深切的體會到,這裏,這座城,城中的人,都跟從前不一樣了。


    現在這樣很好,比他記憶中要好。


    他不想迴憶過去。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段往事。可是,在來到進入山洞之後,那些記憶又一點一點的,從黑暗的角落裏爬出來,耀武揚威的提醒著他,宣告著它們的存在……


    正想著,眼前一陣黑影晃動,擋住了燈火輝煌。重伊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個食盒,轉頭,正對上一張血盆大嘴,尖利的獠牙閃著寒光……他嚇了一跳,差點直接沒一拳直接打過去……


    一張熟悉的笑臉從毛茸茸的小狗後麵冒出來,白牙把食盒塞進他懷裏,坐在他身邊,道:“秦醫生特地給你留的。月光酒館的時蔬魚麵,厭離親自抓的魚哦。”


    重伊想起在客棧裏那隻濕漉漉的抱著長佑的胳膊撒嬌的厭離,不由笑了,雖然沒什麽食欲,卻仍舊配合的打開食盒……白牙卻伸手攔住了他,“等等。”


    重伊抬頭看她——就說這丫頭沒這麽好心,居然會專程來給他送吃的……


    卻見白牙從身後拿出一個白瓷壺,在他眼前晃了晃……重伊聳了聳鼻子,眼睛一亮,“酒?”


    白牙挑眉,變戲法似的取了兩隻酒杯出來,“來一杯?”


    重伊可勁兒點頭,“好。”


    時蔬魚麵全都喂了小白,一壺酒讓兩人給分了,其實白牙沒怎麽喝,大多都讓重伊喝了。這小子的酒量並不好,一壺酒下肚,很快就指著腳下的街燈,笑得傻氣十足的問道:“星星怎麽跑到我腳下去了?”


    白牙起身,把他拉起來,道:“走了,該迴去了。”


    重伊掙紮道:“不迴去,我還要喝酒。”


    白牙一邊拉他一邊點頭,“好,喝酒喝酒。酒都被你喝完了,我們下去買,行不行?乖啊,自己能走不?”


    聽到要去買酒,重伊果然配合多了。他倒是還能站穩,就是不看路,差點直接從懸崖上跳下去!


    白牙把食盒交給小白,扶著他下去了,隻是,這小子喝醉了有些不老實,老是亂動,還樂嗬嗬的傻笑,下樓梯下得讓人心驚膽戰的。終於下到一層的時候,感覺肩膀有些沉,偏頭一看,才發現這小子居然睡著了……她把人背到背後,歎了口氣,“你小子昨晚不會沒睡吧?”


    重伊哼哼唧唧的嘀咕了句什麽,白牙沒有聽清,微微偏頭,“你說什麽?”


    “……小漆……別怕……哥哥在這裏……”


    白牙搖了搖頭,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大蟲子卻突然動了動,她現在力氣雖大,但身板畢竟太小,一個踉蹌之下差點摔倒……


    “小心!”


    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白牙驚得額頭沁出冷汗,站穩了,舒了口氣……定了定神,視線順著那隻手看過去,上移,想看下對方的長相,卻失望了——


    他戴了麵具。


    黑色的麵具,遮住了嘴唇以上的麵容,眼睛的位置留了兩個空隙。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白牙感覺,那雙眼睛似乎流轉著綠色的光芒——跟小白的綠眸不一樣,更像是戴了綠色的隱形眼鏡。


    或許是白牙的眼神太多直接,那人眼中露出一絲困惑,問道:“需要幫忙嗎?”


    白牙還未迴答,背後的重伊又哼哼了幾聲,“酒、酒呢?”


    白牙咬牙——要酒喝的時候咬字倒是挺清晰的。


    黑麵具似乎笑了一下,伸手把重伊提了過來,道:“你們住哪裏?我送你迴去。”


    白牙眨了眨眼。


    黑麵具以為是自己唐突了,補充一句,“如果方便的話……”


    白牙連忙點頭,幫忙把重伊扔他背上,“當然方便!我們住在藍狐客棧。小白,帶路!”


    路上的對話是這樣的——


    白牙:“帥哥,我叫白牙,你叫什麽名字?”


    黑麵具:“……”


    白牙伸手他的衣袖:“不迴答的話就叫你‘帥哥’的哦。”


    黑麵具:“我帶著麵具。”


    ——所以,怎麽就知道我是“帥哥”?


    白牙點頭,“我看見了啊,不過對我沒用啦。”


    擺手,伸出食指點了過去:“眼睛、嘴唇、下顎,一雙漂亮的手,出眾的身材,走路的姿態,尤其是骨骼……嗬嗬,一看就知道是個帥哥。”


    黑麵具:“或許是毀容。”


    白牙笑,“所以,名字?”


    黑麵具:“……巫陽。”


    白牙眨眼:“聖山十巫的弟子?”


    黑麵具抬頭:“到了。”


    說著就把背上的人放了下來,白牙伸手扶住一個勁兒往地上溜的重伊,見黑麵具轉身,開口叫他,“哎,等等!”


    就在這時候,月光酒館的門開了,小魚走了出來,正好見到這幅場景,扯著嗓子喊道:“小牙!發生什麽事了?”


    他一邊往這邊走過來,一邊撓著腦袋道:“說好了請你們喝酒的,剛剛去結賬的時候才知道你們走之前付過錢了,真是不好意思。”


    白牙笑了笑——應該是大神吧。不過,她看得出來,小魚追過來不是因為賬單的事,而是擔心她遇到壞人了。她揮了揮手,道:“沒事。”


    小魚似乎有些不放心,警惕的看了眼一旁的黑衣男子,“需要我幫忙嗎?”


    黑麵具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徑直走了。白牙將重伊扔給小魚,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追了上去,隻是,那人似乎不想理她,居然使出了巫術,走得極快,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盡頭了……


    白牙歪了歪腦袋,很是不解,“跑那麽快做什麽?我隻是想跟你說聲謝謝而已,不用這麽害怕的吧……”


    趴在小魚懷裏的重伊這時候突然醒了,抬眼看到那個模糊的黑色背影,問道:“那是誰呀?”


    白牙咧嘴一笑,“一個好心的帥哥!把你背迴來的恩人,記得報恩啊大蟲子。”


    重伊眨著一雙醉眼,努力的睜大了幾分,似乎是想把那人的背影記住。


    白牙被他的傻樣逗樂了。


    小魚接口道:“小牙妹妹是在說我嗎?”


    白牙終於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從小白嘴裏取了食盒,塞進小魚懷裏,道:“是!帥哥,幫忙把這個還給美女老板娘。”


    客棧的小二幫忙把重伊送迴房間,小魚還了食盒繼續留在酒館裏幫忙打雜,白牙也領著小白迴了房間……


    客棧門口恢複了平靜,街道上仍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就在白牙離開沒多久,帶著麵具的黑衣人迴到了客棧門口,卻是站在客棧對麵的屋頂上,低眉看著對麵“藍狐客棧”的幡子,似乎是想用目光在這地方做一個標記……


    “白牙……嗎?”


    聲音很低,卻像是歎息,蘊含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他停留的時間不長,很快就繼續往前,再次淹沒在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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