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伸手接過長風遞過來的酒壇。


    月光從不遠處的天邊傾瀉而下,花海之上騰起一片朦朧的無奇,似有輕紗籠罩。


    夜裏山嵐總是刺骨,雪言稍稍縮了縮身子,伸手揭了酒壇的蓋子想要借著這酒來暖暖身子。


    蓋子揭開的那一刹那,酒香四溢,在鼻尖酒香彌漫之時,她也仿佛有些醉意了。


    囫圇吞下去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覺刺激著她的咽喉,一時間胃裏像是被灼燒著一般。


    “你這樣喝容易傷胃。”長風淡淡的開口,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她已經泛起了緋紅的側臉,打開自己手上的那壇仰頭喝進一大口。


    “無妨,這樣容易醉些,醉了就好了。”她咂了咂幹澀的嘴唇,心裏有些難以理解這分明是水,為何會越喝越渴了。


    “醉了可就麻煩了。”長風應著她的話,目光卻是失了焦距的望向遠方。


    “醉了才好呢。”雪言滿不在乎的的搖搖頭,又仰頭灌下去一大口。“世人皆言借酒消愁,肯定有他的道理。”


    長風抿唇不言。


    這酒像是頗為醉人的樣子,方才喝下去兩口而已,雪言便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夜裏風大,一陣風吹過,有些細碎的瓣兒打著旋兒飛舞起來,落在了雪言的發間,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長風從身後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素色的衣衫更加適合你。”一句話像是輕飄飄的夢魘。


    雪言側過頭去看他,他有些失神的望著遠方,側臉顯得格外的冷冽,他像是跟以前全然不同了,卻又好似什麽都沒有變。


    “你今夜的話好像格外的多。”她伸出指頭戳了戳長風的側臉,好像是在確認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長風。


    “我是覺得你或許想要個人跟你說說話。”長風的表情似有鬆動,但他的目光卻依舊是一動不動的望著遠方,隻是那話語中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歎息。


    “我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啊!”她身子一歪,差點整個人都跌入長風懷裏,她又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


    她醉了,長風知道她是醉了,他的目光終於那樣肆無忌憚的落在她的臉上。


    她臉頰微紅,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上像是已經染了朦朧的淚意。


    “可是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跟別人好好說過話了。”她似乎是有些頹然的整個人癱軟了下去,許是喝酒喝多了的緣故,她的口齒有些不太清楚。


    “跟我說吧。”他似乎能夠感受到雪言身上那難以遏製的悲傷,但奈何自己素來是不善言辭,尋了半天也沒有尋出一個何時的詞去安慰她。


    沉默許久,身邊的那人似乎是再沒有了動靜,這靜謐的空氣裏隱約可以聽到她輕微的鼾聲。


    長風側頭,身邊的人就那般低垂著腦袋睡著了,她就那樣彎腰坐著,手裏的酒壇還大敞著。


    他稍稍斂了斂眸子,冷冽的神情鬆動了些,伸手攬過了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又重新別過頭去專心飲酒。


    溫熱的唿吸撲在他的脖頸上,長風有些許不自在。


    他幾乎已經記不得他上次與人如此親近是在什麽時候,自他有記憶開始,他就成為了一個人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有人敬他,有人怕他,卻從未有人與他親近過。


    以至於他好像已經逐漸忘記了自己應該如何去跟一個人交流和相處。


    月光落在雪言的臉上,照耀得她整張臉都絨絨的熠熠生輝。


    他垂眸望著她,心中升起了一中從未有過的異樣之感,在此之前,他甚至從不知道這世間會存在這樣的一個事物,如此的幹淨美好,精巧玲瓏,讓人下意識就覺得是該捧在手心裏精心嗬護著。


    雪言微微動了動身子,像是在找尋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睡下去。


    長風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臉頰從自己的肌膚上輕輕拂過的觸感,何其的溫軟輕柔。


    他隱約記得自己在數年之前曾經見到過一隻還不如他巴掌大的小奶貓,那貓叫聲微弱而輕柔,軟軟絨絨的一團,一見他便往他腳邊蹭著撒嬌。那樣的柔軟脆弱,甚至讓他不敢稍稍大力一點的去觸碰。


    最後,那隻貓卻是被他手起到落,鮮血淋漓的死在他腳邊,甚至都沒有留下一聲悲壯的慘叫,因為作為一個殺手便是如此,絕不能生出半點憐憫之心。


    他像是受了蠱惑一般,遲疑著,顫抖著撫上了她的側臉。


    她像是睡得並不安穩,隻是稍稍一觸,睫毛便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長風的手僵在了原地。


    他原也不覺得自己如此活著究竟有何不妥,可隻有自己真正觸碰撫摸到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一直都是冰冷刺骨的,原來自己身上並無活人應有的生氣。


    “你為什麽要丟下我……”她低聲喃喃,聲音裏像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哭腔,原本舒展開的眉頭緊蹙在一起,哪怕是在睡夢之中都不甚安穩踏實。


    “我不會丟下你。”他用手輕輕著她的側臉,卻又是僵硬得不知所措。


    “你為什麽要丟下我……”她聲音裏的哭腔都凝聚成了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劃下,落入長風衣裏,悄無聲息。


    “我不會丟下你。”長風又重複了一遍,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被猛然的揪緊,疼痛得幾乎是難以唿吸。


    “你為什麽要丟下我……”


    “我不會丟下你……”


    “你為什麽要丟下我……”


    “……”


    她就這樣反反複複的問著,長風反反複複的應答,最終,她像是哭累了,在他肩上安穩的睡了過去。


    分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是不敢觸碰也難以觸碰,他心裏明白,此時那個倚靠在自己肩上的那個人與以往自己手中那些冷冰冰的兵器是完全不同的,她太幹淨了,太美好了,幹淨美好得讓他覺得自己若是用自己那雙沾滿了鮮血的手去觸碰都是對她的一種玷汙和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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