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麽?”宮胤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這麽多年,她那幾乎是昭然若揭的少女心思,如今竟是變為了一句情真意切的“父親”?


    “父親。”雪言又淡淡的重複了一遍,卻又是怎麽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心裏明白,自己於他而言隻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根本不配用這樣的詞去喚他。


    “你以前從不如此喚我。”宮胤淡淡的別過臉去,那冷冽是側臉裏有微微的失落。


    “以前是覺得我身份低賤不配如此稱唿王爺,如今如此多年與王爺分別細細迴憶起過往,倒是覺得王爺當真是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是婉兒唐突了。”她現在倒是有了點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意思了,隻是她如此卑微得不敢僭越了如此多年,當自己的心願真正觸手可及的時候,她倒是真的不敢信了。


    他可是……宮胤啊,是恭國的胤王爺,在他的眼裏除了王權再沒有了其他東西,自己又算什麽呢?


    他望著她,隻是望著她,眼眸漆黑得深不可測,直到他確信了原本浮在她眼中的深切愛意已經全然消失不見之後,他的眼睛才慢慢黯了下去。


    “你還是叫我王爺吧。”宮胤又恢複了方才平靜冷冽的模樣,平淡裏透著淡淡的冷漠“府上夫人即將臨盆了。”他這麽說著,麵上卻沒有半點初為人夫的喜悅,那一股子淡然,甚至要讓人懷疑他所說的並非自己的府上。


    “那便恭喜王爺了。”雪言這句話倒是情真意切,既然他都跟那位馮小姐有了孩子,那想必也是有情意在的。


    如此一來,她也能放心的離開了。


    宮胤的動作頓了頓,別過臉去並不看她,他像是累極了的樣子,雙肩微微的耷拉了下去,繪出了一個落寞的弧度。


    “你且先在這裏住下吧,我讓路鳴給你收拾屋子,現在外麵時局動蕩不安,還是在這裏比較安全,恭秦兩國之間難免還有一戰,等到事成之後你同我一同迴到恭國,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宮胤絮絮叨叨的說著,言語之中倒是真的像極了一個專心為女兒著想的老父親。


    在雪言的記憶之中,宮胤從未跟她說過如此多的話,他總是板著一張臉,惜字如金。


    冥冥之中,她覺得這一切好像都發生了難以言喻的改變,可她又偏又講不清楚其中有何不妥。


    “如此……那婉兒先退下了。”她作勢便要告別了,到了這樣的關頭之上她隻能在真正開戰之時盡力而為護住秦子衿,又或是……和他一起去死。


    宮胤沒有迴頭,隻是背對著她略顯疲憊的擺擺手,不過半年的光景,原本跟在他身後不聽管教的調皮搗蛋的小丫頭,好像真的長大了。


    忽的,宮胤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的驟然開口:“婉兒。”


    雪言微微一怔停在了原地,宮胤轉身,目光停在了她發上的茉莉步搖之上。


    還好……還好那茉莉步搖還在。


    他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連帶著神情都舒緩了幾分。


    “你一路上趕路想必是累了,早些歇息吧。”他的神情溫柔中帶著些許繾綣,是雪言從未見過的神色。


    她卻隻當是沒有看到的,乖順的點點頭退下。


    “小姐,王爺差我來帶您去您的營帳。”雪言方才踏出營帳路鳴便迎了上來。


    “那便有勞路鳴公子了。”雪言微笑著點點頭,相對於長風她總是更願意跟路鳴說話一點,畢竟誰也不願每天去對著一個不會說話的木頭自言自語。


    “小姐客氣了。”路鳴在前麵帶路。他在雪言離去的這些時日當真是親眼見到了宮胤一係列的反常舉止,自然是對雪言這個人愈發的好奇了,她雖說自幼在胤王府長大,但大多數時候不是身居望春樓就是跟在宮胤身邊,底下的人都極少接觸。


    盡管如此,相對於和長風而言,雪言還是跟路鳴親近些。


    “小姐看起來倒是比往常更美了幾分。”路鳴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機會必定是要跟她好好八卦一番,畢竟就宮胤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就算是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在他麵前失言。


    “許是秦國的水土養人,我倒也是覺得我長胖了好些。”


    路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宮胤給雪言安排的居所就在他的營帳旁邊,不過走兩步就能到的距離,按理來說這個營帳像她這樣無名無分的人本不能居住的,但也不知為何他會如此安排。


    這屋內的陳設幾乎是跟她在胤王府中的別無二致,就算是房間大小布局完全不同,但一眼望去還是能看到幾乎是完全一致的風格。


    她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宮胤原本就知道她會來?


    “多謝路鳴公子。”雪言一到了這營中倒是心裏莫名生了幾分歸屬感出來,緊繃著的神經慢慢鬆懈了下去,倒是真的覺得有幾分疲憊了。


    “小姐哪裏的話。”路鳴在營帳的門口停下“小姐先歇息一番,等會會有人送預防瘟疫的湯藥過來,營中少姑娘,沒有丫頭服侍左右,還請小姐委屈一下自己了。”


    雪言乖順的點了點頭,路鳴的話幾乎是讓她更加相信瘟疫之事跟宮胤脫不了幹係,她甚至是隱約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造成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找不到半點有說服力的證據,或許,這隻是一個巧合也未可知。


    路鳴轉身離開,她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這些日子她為了趕路,幾乎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的蓄著精神,唯恐不小心的疏忽讓自己身處險境。


    空中漂浮著茉莉略微清苦的芬芳,陌生而又熟悉,吸入鼻腔之中卻是總能讓她放鬆下來。


    這茉莉清香倒是不像是尋常熏香的味道,雪言循著香味找了過去,這才發現藏在角落裏的一片茉莉。


    都是用瓷缽栽種好的植株,整齊的碼放在營帳中的角落裏,株株皆是葉片翠綠花朵含苞待放,足足有十幾株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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