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應當直接去前廳用早膳的,方才踏出靈堂的大門,雨燕便在她耳邊低聲念叨了兩句,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儀態有些不端。


    誠然是在自家的府中但是如此確實過於失態。


    她抬頭偷偷望了身邊的宮胤一眼,他似乎並未覺察到她的目光,依舊是目不斜視的前行。


    此時的宮胤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冷峻的側臉看上去有些陌生,她一時間有些晃神,扶著他的手僵了僵。


    她同宮胤說明了自己須得先會房中梳洗一番,他倒也沒有多問隻是笑著點了點頭,說是先到前廳等她一起用膳。


    那一瞬的冷漠與陰沉像是自己的錯覺。


    迴了房間挨了凳子她方才開始覺著自己渾身不舒坦,保持那個姿勢一夜不動屬實不易,又加之自己是前胸被壓迫著,一時間馮青默覺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宮胤身旁如此之久她竟毫無察覺。


    馮青默撫著胸口幫自己順了順氣,這才開始細細的打量起自己起來:原本盤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胡亂的散開,頭發上的珠花釵子隻餘了一半在發中,歪歪扭扭的掛在一邊搖搖欲墜,所幸沒有掉落在地,衣服前襟早已皺的不成樣子,幸而自己因著悼念之意沒有畫口紅,不然宮胤可能會以為自己一大早活見鬼了。


    雨燕端了盆水進了房門讓她洗漱,此時天已然大亮了,雨後初晴的天氣,風中夾帶著些許泥土的腥氣。馮青默此時在屋裏,雖說不能直接望到天空的明淨曠遠,但偶有一縷俏皮的陽光鑽進了屋裏落在了她的指間,映得她那青蔥玉指愈發的晶瑩剔透起來。


    馮青默隻覺得有趣,她仔細打量著自己的指間,不斷的舒展又卷曲,隻覺得有趣極了。


    不過是方才過了破瓜之年的女子,又久居深閨,身上還是帶了些許未退的稚氣。


    雨燕喚她洗臉她這才微微緩過神來,把手伸進水盆裏。


    馮青默望了眼前的雨燕一眼,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起來:“沐蝶呢?”


    “她啊,昨日夜裏一迴來喝了碗水便聲不吭的睡下了,這都卯時三刻了還在夢裏熟睡著,我方才喚了她好幾聲她也不肯起來,隻迷迷糊糊道讓我替她為小姐梳洗,便又睡了過去。”雨燕一邊說著,一邊不自覺的翻著白眼,似乎是對沐蝶如此行徑極為不滿的樣子。


    馮青默暗自思索了片刻,想必是沐蝶今日裏身子不適,心中打算著待用過早膳後便去探望她,倒也沒有多問,隻是把帕子擰幹,在臉上擦著。


    想著宮胤還在前廳等著自己,她也不忍耽擱太久,隻叫雨燕隨意找了支素淨的簪子草草的把長發挽成一個發髻,又別了白色的珠花在發上,換了身素淨的衣服便出了門。


    她進前廳之時,便看到宮胤麵向門口坐著,麵前放了一碗粥,卻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跡,同樣,在他右手邊和左手邊都擺放了一碗盛好的白米粥,正在嫋嫋的往外冒著熱氣。


    馮青默一時有些不解。


    若是不出意料的話,其中有一碗粥是自己盛的,那麽另一碗……難不成今日府上會有客人?


    她心中思索著,也沒有多問,隻是就自己往日的位置坐下。


    宮胤原本拿手撐著頭閉著眼睛假寐,聽見她在自己位置坐下,便睜了眼道:“你來了,用膳吧。”


    馮青默瞧著自己對麵的位置空無一人,不免有些疑惑,有些遲疑的拿起碗中的勺子,卻隻是就著碗中濃稠的白米粥攪了攪,遲遲沒有拿起。


    “王爺,那碗粥是……”遲疑著開口,雖說那日自己過於動情早已喚出了夫君二字,但此時卻怎麽都覺得別扭。


    宮胤的眼神有些迷惘,像是淡淡的蒙了一層霧,仿佛他方才是真的靠在桌上睡熟了般的睡眼惺忪。


    他的眉宇間似有倦意:“我昨日夜裏夢見婉兒了,總覺得她還在。”淡淡的開口,聲音摻帶著微微的嘶啞。


    馮青默沒有多問,隻是低了頭舀了勺粥送進自己的嘴裏,香甜軟糯的米粥入口即化,胤王府的餐食倒是極合她的胃口,隻是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瞥向對麵那碗白粥。


    “按照慣例,明日便是你的歸寧之日了,我是想著,畢竟府中有喪事,七日未過,若是府中連個管事之日都不在,未免有些不妥。”宮胤不動聲色的喝著米粥,看似是在同她商量卻又未曾看她一眼。


    馮青默心中沒得由來的失落,雖說他的語氣像是在同自己商議卻也不看自己一眼,若是自己說留在府中未免不孝若是執意歸寧卻又不妥。


    隻是瞧著他的所作所為,婉兒在他心中的分量難以估量,若是為了喪事而放棄歸寧想必也是在情理之中。


    隻是……自己卻止不住的難過,她很想篤定的,毫不猶豫的告訴他,她想歸寧,她想念父親母親了,她想要看到大家子人歡聚一堂的模樣,她想告訴父親她認定這個夫君了他對自己很好。


    思慮良久,馮青默執了勺子的手頓在半空中,她不自覺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們留下來陪著婉兒吧,若是她迴來見家裏空無一人想必會很難過吧。”


    宮胤夾菜的筷子頓了頓,最後他索性把手裏的筷子放在一旁,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我向來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又頓了頓,眼裏看不出半分情緒“夫人確實是如此想的?”


    馮青默飛速的低下了頭,唯恐他看穿自己的言不由衷,不知為何,她每每看見宮胤如此打量著自己隻覺得如坐針氈的不自在。


    “我晚些把府上的事情交代一下,你且迴房收拾片刻,明日我便同你迴家。”筷子和碗邊相撞又發出一聲脆響,他又若無其事的執了筷子開始用膳。


    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像在她心裏丟了一顆石子一般的激起圈圈漣漪,從心底升起,嘴角也不自覺的蕩漾起了笑意。


    馮青默方才用完了早膳走進臥房門,原本想著好好為明日的歸寧做準備,宮胤隻留了一句有要事便離去了,她倒也不惱,反正這些瑣事有自己一個人便足夠了。


    方才挨了凳子,他便想起自己應當去探望沐蝶一番,從晨起到現在都不曾見過她,若是真有了什麽不適那可得叫大夫好好來瞧瞧才行。


    如此想著,她起了身子,剛要出門便見一女子慌慌亂亂的朝她奔來,那女子頭發蓬亂衣衫不整,佝僂著身子,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那女子原本已經到了門口卻不自覺的被門檻一絆硬生生的撲倒在她麵前。


    馮青默被她嚇了一大跳,想要伸手去扶卻又不敢貿然輕舉妄動。這一摔倒像是抽掉了那女子所有的力氣,她就那般緩慢的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從喉嚨裏發出微微嗚咽的聲音。


    馮青默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強作鎮定的穩了穩心神這才發現那女子像是穿著沐蝶的衣服。


    她試探性的開口:“沐蝶?你是沐蝶?”


    這一喚倒像是把女子喚醒了,她微微抬頭,望著馮青默。不過方才一夜未見,沐蝶便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她眼下發青,原本白皙紅潤的臉蛋此時呈現出一種難言的灰黑色,像是受了某種驚嚇,她的眼睛瞪得渾圓,像是稍不注意便會落在地上,眼白早已被紅血絲所占滿,像是滿臉的血色全都匯到了那一處那般。


    像是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沐蝶死死的拽住了馮青默的衣角,單薄的身子抖得愈發厲害了:“我、我、我看見她了。”她一邊磕磕巴巴的說著一邊嘴止不住的打著哆嗦。


    馮青默瞧她如此模樣,也止不住的難受,她一邊伸手試圖扶起沐蝶一邊問著:“你看見了誰?”


    沐蝶擋開了她伸來的手,小心翼翼的環顧了周圍一圈,這才慢慢的湊近她:“宮婉!我看見她了!”隻這一句話,沐蝶再也忍不住的哆嗦著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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