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胃癌中期手術後一般還能活多少年?”


    “像這種情況,一定要盡快的手術根治,術後再配合輔助化療,做4到6個療程的輔助化療,大部分可能效果還是比較好的,有可能生存超過三到五年或者更長時間。”


    三到五年……


    女子背脊僵硬,唇色發白,仿佛所有的溫暖被人抽走,隻剩下冰冷的涼意,從心尖開始蔓延,直到全身都發冷發寒。


    就隻有這麽些時間了嗎?


    “像癌症患者心態好,活它個長命百歲也是有的,這種事情終究看個人。”醫生見女子神情蒼白,又再次出言寬慰。


    “也有手術不成功,直接死在手術台上的吧?”


    男子的聲音依舊平淡鎮定,像是在闡述別人的事情。


    醫生沒說話,但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手術有風險,誰也不敢百分百保證。


    “生死有命,這個手術不做也罷。”


    男人的聲音依舊輕輕淡淡的。


    女人瞪大了雙眼:“不行!一定要手術,不管怎麽說手術總有一線生機,倘若什麽都不做,豈不是坐著等死了嗎?”


    “我現在……跟個活死人又有什麽區別?”


    因為胃癌,身體經曆了各種化療,每天精神渾渾噩噩,這樣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我想即便是走,也要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男人推著輪椅獨自向前走。


    女人擦幹了淚水,就要跟上去。


    醫生又叫住了她:“剛剛病人在,我不好說得太直白,其實他目前的情況,不足一個月……迴頭他提什麽要求,你們盡量滿足,人生在世,及時行樂,也不枉費此生了。”


    ……


    秋季,庭院裏樹葉快掉光了,一片蕭條景象呈現在眼前。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個月,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到今天,已有油盡燈枯之景象。


    他要求出院,不想待在充滿消毒味的醫院裏。


    “很久沒有吃你做的東西了,給我做一餐好吃的吧。”


    她轉身進了廚房。


    這一餐,他們吃了很長時間,主要是他吃得很慢,動作緩慢,細嚼慢咽,像是用盡一生力氣吃這一餐飯。


    她也陪著他,一桌子的美味,入了口,卻味同嚼蠟,可她依舊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食不言,期間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頓飯吃了一個小時。


    吃完後他放下筷子,擦了嘴角。


    “扶我出去走走吧。”


    是了,他居然能站起來,拄著拐杖像極了落幕老人,由她攙扶,兩人慢吞吞的沿著門口的路走。


    走走停停,一路上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


    最後他累了,兩人停在一顆榕樹下,相伴而坐。


    這一次,輪到她說,他聽。


    從相遇相識到相知,有說不完的話。


    說到最後,他靠著她的肩膀,睡了過去。


    她抬起頭接住一片落葉,淚水滑落臉頰。


    ……


    趙池池睜開眼,隻覺得臉頰一片清涼。


    梁總開車送她去醫院,半道她居然睡著了。


    然後又看到了上輩子的事情。


    明明是上輩子的事情,明明是夢,卻栩栩如生。


    告別了梁總,朝檢驗科走。


    “手續延後,近期我事情挺多,等忙完了再說。”


    九少爺一邊把襯衫的口子係上,一邊對醫生說。


    趙池池猛推開門。


    “不行!要立刻安排手術!”


    “池池?”


    九少爺一臉驚訝,張三剛剛把他的東西送過來,分明是一箱子生活用品,是她早早準備好的。


    趙池池讓醫生離開。


    “邢九淵,你這是不是小傷小病,跟癌症沾邊,你不手術,倘若出了事怎麽辦?當初為了創業,不得已撇下全家人,如今還想重蹈覆轍嗎?可這次你若是出事,就沒有重來的機會,到那時我們怎麽辦?”


    趙池池十分激動,夢裏的情節還栩栩如生,那種絕望的疼痛還迴蕩在心口。


    如果重來一世,還讓悲劇重演,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你的複仇重要,事業重要,公司重要,那家人呢?但凡你有一點為我們考慮的心思,就應該把你的健康排第一。”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流淚。


    九少爺也急了,忙過去抱住她:“好好好,是我思慮不周,我該死,你別哭了好嗎?”


    趙池池還在抽噎:“我這個月月事推遲了,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懷孕,眼下你又這樣,萬一我真懷孕了,到時候你要撇下我們嗎?”


    聞到裝修的味道有反胃的感覺,和梁總吃飯期間也有過淡淡的反胃敢,但都不大明顯,她也沒在意。


    是下車之後看到一對孕婦在聊天。


    其中一名孕婦已經大腹便便,估摸著要生了。


    聊到當初懷孕的感覺,她笑道:“我沒有太大反應,就是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一種惡心感,打那之後就沒有任何感覺了,能吃能喝,得虧說是老公發現我月事推遲了,帶我去檢查,結果一查就是一個月了。”


    另一個道:“我就沒這麽好命了,這孩子才四個月就把我折騰得住院了,哎!”


    趙池池這才察覺到自己月事也推遲了,她先前總以為是宮寒所致,但倘若不是,那不就是……


    眼下也不確定,但她情急之下也說了出來,就想叫他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她想想。


    果然,九少爺一聽她這麽說,那眼神立刻就變了,如臨大敵一般的把她扶著坐下。


    “你……我……真的?”


    雖然有避孕,但這種事情哪裏說得準?


    他記得有一天晚上t破了。


    萬一就那一次有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也沒有經驗,一切隻是猜測。”


    一個猜測就能振奮人心,九少爺哪裏還坐得住?


    直接就帶她去做檢查。


    醫生也很友好,沒有讓她去驗血,隻給了一張測試紙給她。


    幾分鍾之後,醫生看著那測試紙,笑道:“沒錯,確實是懷了。”


    一推斷,也是一個月左右。


    新生命總之讓人心生喜悅的,九少爺這迴是真的把趙池池當成易碎寶寶了,恨不得走到哪裏都抱著才行。


    “你這就忘記了?醫生說過多做一些適當運動,對將來生產才有幫助。”


    九少爺笑了笑,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麽,笑容淡了一些。


    “阿淵,你是不是又在考慮延遲手術的事情?”


    九少爺失笑,她如今已經敏銳到這種地步,他一點神情變化她都看得出來了。


    趙池池卻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想等孩子出生再做手術,倘若你真有那種想法,那孩子我也不……”


    九少爺立刻封住她的嘴,滿臉嚴肅:“不許說胡話!讓孩子聽到會怎麽想?”


    趙池池拉下他的手:“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她已經懷孕,即便是為了腹中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她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幸福。


    “阿淵,你相信人有來世今生嗎?”


    九少爺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問,他是不信什麽來世今生的,但她既然這樣問,自然有她的道理。


    隻靜靜等她下文。


    “那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突然迴頭找你嗎?”


    “為什麽?”


    這是他一直無法想通的事情,倘若她不是真心實意他能看得出來,但是什麽原因讓她做出改變,他好奇歸好奇,她若不想說,他也不問。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胃癌死了,我很難過,我以為那隻是一個夢,但後來的種種,我知道不是,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發生在上輩子。”


    “因為有遺憾,是悲劇,我心有不甘,所以才有了這一世。”


    九少爺覺得挺玄幻的,像在說故事一樣,就像人活一輩子,有些人相信牛鬼蛇神,有些人不信,大家都有自己的言論。


    也許在池池這裏,她做過一個夢,她以為是真實的。


    他凝著她,就道:“那你就把上輩子的事情一點一滴都告訴我。”


    她知道他不信,也不著急,有些話她原本不打算說出來,但他們兩人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事情她藏在心裏久了,她想同他分享。


    “我自然會告訴你,但你也得答應我,不管你聽到什麽都不許生氣,畢竟那隻是上輩子的事情。”


    男人點頭。


    她表情漸漸平靜下去,然後緩緩開口。


    “上輩子我沒能嫁到邢家,而是被逼迫著嫁給了譚費,下場同如今的趙洛兒一樣,被譚費當商品讓出去討好那些權貴,但我又比她幸運一些,因為第一次參加飯局就遇到了你,你也和這輩子一樣胃口挑剔,然後被我的廚藝吸引,我成了你的私人廚師,也擺脫了被人玩弄的命運,也許是欠了你的恩情,所以老天爺才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讓我報答你。”


    人的一輩子,三言兩語就能概括,但真正的人生又豈止這般簡單?


    她不想把那些不堪的細節告訴他。


    縱然有所隱瞞,但說出口的事情還是讓男人無法接受了。


    “你為什麽會嫁進譚家?”


    他已然被代入她的故事中。


    其實替嫁的事情他聽說過一些,但繼母再怎麽折騰,如果她不願意,她們也不能摁著她的腦袋嫁進去。


    這其中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如今的邢九淵已經不是過去的邢九淵了,雖然他極力把自己變成一個符合她要求的正直正義的男人,但骨子裏維護家人的有仇必報的性格依然存在,哪怕隻是一個故事,他也想討迴來!


    趙池池沉默了一下,關於這個秘密,她也沒打算一直瞞著他,這種年代不是c很正常,她一直想找機會跟他坦白,但此刻他問了,她自然也會把真相告訴他。


    有點難以啟齒,但她也隻是糾結了以後,就道:“阿淵,你會介意我不是c嗎?”


    九少爺愣了一下,當初兩人圓房沒有血跡,當時他沒有多想,如今聽她這樣說,他頓時有了不好預感。


    趙池池替他點頭了:“就是你想到的那樣。”


    “我是被王金玉算計了,18歲那年在酒店裏失身,至今不知道對方是誰,隻記得他帶著一塊限量版手表,然後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王金玉都拿捏著我這個把柄威脅我嫁給譚費,這輩子被我化解了而已。”


    說完就見邢九淵整個人變得很可怕,她有點不確定道:“阿九,你很介意這個事情嗎?”


    按道理說不應該的,他們經曆了這麽多,他不應該會介意她的過往才對,她自己都看開了所以才決定坦白的,但他的表情……


    邢九淵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你是在酒店失身?哪個酒店,什麽時間什麽地點?”


    趙池池被他的神情嚇到了,有點委屈,她願意坦白是一迴事,但他究根問底就沒想過她會難過嗎?


    那些細節她自然是不願意迴想的。


    邢九淵卻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的逼問:“池池你告訴我,所有之末細節都要告訴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趙池池忍著委屈,道:“在x酒店,x號星期x,那天晚上我喝醉了,被人扶著迴酒店時大概九點鍾……”


    說完了有點難受,嗆道:“至於在房間裏的細節你還想知道嗎?”


    他要敢說想,她直接分手!


    邢九淵久久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才緩緩鬆開手,“嗬。”


    他突然癱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用手遮擋住眼睛,過了很久才緩緩說出幾個字。


    “原來是這樣。”


    趙池池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變得頹廢起來,像是受到了很大打擊,本不想理會他,但又忍不住道:“阿九,你怎麽了?”


    邢九淵這才放下手,凝著趙池池,眼底是難懂的晦澀與痛楚,一秒、兩秒……最後他拉過她抱住了,狠狠的抱住。


    “池池,你等我,等我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就來接你,我欠你的,他們欠你的,我都會給你討迴來!”


    “你等著我!”


    他的語氣沙啞又不容抗拒,說完了就鬆開她起身大步離開。


    趙池池先是愣住,隨後怎麽叫都叫不迴他。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對她說的上輩子不感興趣,卻對她說的失身的事情表現得如此憤怒。


    為什麽?


    趙池池在不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是她知道攔不住他,隻無力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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