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就是奶奶了,她習慣每天抱著爺爺的牌位吃飯睡覺也抱著,這是她活著的依托,是內心深處緬懷爺爺的方式,如果家裏來了新的保姆,記得和保姆交代一聲沒事不要輕易打擾奶奶,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就好。”


    明明記得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真正說的時候也就這些了,說完了婆婆還在哭,九少爺依舊麵無表情。


    趙池池心中也是說不出的難受,卻還是狠心道:“我該走了。”


    九少爺說話了,他說:“好,我送你。”


    平靜得出乎趙池池預料,這樣也好,分別的時候平靜總好過歇斯底裏。


    可惜趙池池還是高估了九少爺,他並沒有送她迴家,而是把車子開到了一家高級餐廳。


    是打算吃分手飯嗎?


    也罷,吃就吃吧。


    整個二樓估計都被九少爺包下了,除了他們還有服務員,其他多餘的人一個都沒有。


    說是吃散夥飯,看樣子更像是燭光晚餐,場景布置給人感覺很浪漫,還有專人在拉小提琴,氣氛很不一樣。


    但想著九少爺從前就是愛講究的性子,哪怕如今性格大變,估計骨子裏也還是有一些浪漫因素在裏麵吧。


    趙池池秉著好好吃飯,吃完就走的心態陪著九少爺。


    進了餐廳趙池池才反應過來,九少爺今天這一身行頭也和平時不一樣,平時的他一身的西裝革履非常的精英貴氣,但今天一襲黑色帥氣的燕尾服,印象中他隻在特殊場合才會這樣穿。


    也許等會分開後他會有其他特殊場合要去吧。


    菜陸陸續續上完之後,趙池池看著其中一盤海鮮,默默避開了眼神,開始吃其他的菜式。


    接下來的模式,趙池池在認真吃飯,九少爺在認真喝酒,雙方都很沉默。


    直到趙池池看不下他一個勁的喝悶酒,才出聲製止:“九少爺,你不要一直喝酒了,先吃點東西吧。”


    九少爺很聽話,喝了最後一口紅酒,就放下了被子,然後一瞬不瞬的盯著趙池池看,眼眶有點紅,徐徐開了口:“爺爺去世之後,我被踢出公司,直接從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變得一無所有,房子車子一夜之間全部被沒收,變成徹頭徹尾的窮光蛋,從前在我之下的人都跑出來嘲笑我,落井下石。”


    說起那段灰色過往,九少爺已經能很平靜麵對了。


    “那陣子我的人生充滿了黑暗,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我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可是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把她多年辛辛苦苦存下的錢以及和朋友借來的錢毫不猶豫都交給我,她告訴我我很聰明,隻要有心一定能東山三再起,我長這麽大,和爺爺拿過零花錢,和父母拿過生活費,卻從來沒有拿過一個女人的錢,當時我拿著那張銀行卡,像是捧著一顆被燒紅的炭,把我整個心都灼傷了,自尊心告訴我不能拿,但理智卻告訴我需要這筆錢,我是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但更不想窩囊死去。”


    “最後我拿著這筆錢出去闖蕩,每一次遇到困難,我都告訴自己,這條路再苦再難我也要走下去,因為我還有家人要養,還要迴報那個人的恩和情。”


    趙池池也早已經放下了筷子,壓下心底繁雜的情緒:“九少爺,人要往前看,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


    九少爺卻笑了,但眼眶依舊很紅:“你沒聽懂我的意思。”


    趙池池搖頭:“我懂不懂不重要,九少爺你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不重要?有些話我從知道一切真相開始就想說了,是媽無意中造就了我們之間的緣分,但從我們結婚那一刻開始,就是我就沒有好好珍惜機會,如果從結婚那一刻開始我就好好對待你,你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趙池池還是搖頭:“九少爺,我想走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與你無關。”


    九少爺卻搖頭道:“不,如果我從一開始就對你好,你會愛上我,像你這麽好,我一開始不喜歡你,但後來也被你吸引了,人是喜歡美好的人和事,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過去是我不好,不關心你不體諒你,又不把你當老婆還不尊重你,所以老天爺給了我懲罰。”


    趙池池還想說什麽,卻被九少爺顫聲打斷了:“池池,不要走,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想要自由隻想要認認真真為自己活一迴。”


    “我們在一起,我會給你足夠的自由和空間,你要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幹涉,我們重新結婚,你想迴家就迴家,不想迴家在外麵過夜也可以,哪怕一個月隻迴家一次也行,如果這樣不夠你可以再提其他要求,我都能答應,池池,隻要你能留下來,我什麽都能答應你,你給了我二次生命,你就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如果你走了,你讓我怎麽走下去呢……”


    好好的一個分離,怎麽就鬧得這樣傷感呢?


    趙池池也很難受,難受得無法唿吸。


    愛一個人的心沒有錯,但她不能接受。


    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了之前一直躲避的海鮮,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她吃的時候,九少爺就屏息看著她吃,生怕出聲會驚擾了她。


    吃得喉嚨開始癢了,趙池池也沒有放下筷子,而是看著對方,道:“九少爺,你肚子餓的時候最討厭吃帶甜味的東西,哪怕是糖醋排骨你也不會碰一下;喜歡香菜的味道,卻不喜歡吃香菜本身;喜歡炒菜的時候叫廚師把很多材料都放進去,隻為了讓味道更好吃,但吃的時候卻把所有材料都挑出來;最喜歡吃螃蟹和蝦,最不喜歡吃洋蔥;最喜歡吃的水果是芒果,卻因為懶得削皮而忍著不吃;不吃雞蛋,因為雞蛋會讓你過敏……”


    邢九淵點頭,她一直都很關心他,不管愛不愛,就是因為這樣的她,才更吸引他:“今天這一桌菜都是根據你的口味來做的,你慢慢吃,不著急。”


    他話音落下,卻看到趙池池漏出來的雪白肌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彌漫紅疹,把臉頰脖子還有其他裸露以及沒裸露的地方全部覆蓋,特別可怕。


    九少爺大驚失色,驚恐的起身跑過去,巨大的恐懼像一個黑洞一樣狠狠罩住他。


    他慌亂無措的抱住了趙池池,語無倫次的開口:“怎麽迴事,池池你怎麽了……醫生,快給我叫醫生!”


    趙池池看到他慌亂無措的樣子,輕輕笑了,笑得眼中帶淚,亮晶晶的:“九少爺,我不喜歡你,但你的一切生活習慣我都知道,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說你愛我,可是我螃蟹過敏你卻不知道。”


    其實,他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感動,但依舊覺得悲涼。


    他們曾經在一起吃飯的次數那麽多,她也無數次明示暗示過自己不能吃螃蟹,事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


    可見,他並未如他說的那樣在意她。


    邢九淵聽後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什麽狠狠敲擊了一番,把他整個震碎了。


    過了一會,他才有力氣朝她低喊:“你都知道,你都知道為什麽還要吃?!”


    趙池池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吃給你看,你看到了,就知道了,以後,不要再請我吃螃蟹了。”


    “……也不要再說你愛我了。”


    九少爺瞳孔緊縮,像是被什麽犀利刀具狠狠刺入心髒,臉上所有血色瞬間褪去,也就一會他就笑出來了,笑容慘白慘白的:“原來你是在用這種方式在拒絕我,好,好,我知道了。”


    多麽諷刺啊,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卻連她不能吃什麽都不知道,還有資格去說愛?


    最後是服務員叫來了醫生,邢九淵把她抱上了救護床,對著她擠出了一個笑:“去了醫院之後,好好聽醫生的話,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藥再苦也要喝下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趙池池強忍著身體上的難受道:“九少爺你也一樣,再見。”


    就到這裏了。


    邢九淵看著她,深深的看著她,像是要把她永遠的刻在腦海中,然後才鬆開緊緊抓著她的手。


    “再見,池池。”


    那枚放在口袋裏的戒指,將永遠沉睡在狹小黑暗的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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