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海平麵上,漢軍的戰船就像一個個移動的小黑點,安靜地融入大海廣闊的懷抱,在陽光的照耀下,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旗艦上,李定國諸將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自打船隊接近廈門沿海後,戰船的甲板上,總是能看到一個孤獨的背影。


    鄭森這一日又站立在加班的欄杆邊,目光緬懷的遠遠注視著一片海峽。


    李定國看了半天,怕他有心事,不禁開口叫了一聲。


    “鄭老弟……你在看什麽?”


    鄭森一怔,卻是不曾迴頭,開口迴答道:“我在看一座墳場!”


    墳場?!


    在場眾人一臉疑惑,這大海裏哪來的墳場,這鄭森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這……鄭老弟,你莫不是說是了胡話,這海裏水裏的,哪來的墳場,怕不是還有粽子?!哈哈”


    鄭森搖了搖頭,迴頭目視眾人,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海域,嚴肅道:“諸位久在中原,可知道料羅灣海戰?!”


    “料羅灣海戰!?”


    聽到這五個字,眾人先前輕鬆的語氣頓時一變,人人肅然起敬。


    李定國走到圍欄邊,因為激動的用力過度,導致圍欄上出現了指痕!


    他凝視著那片傳奇的海域,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海戰!


    那一陣陣海浪的咆哮,像極了當年先輩們麵對荷蘭殖民者時,發出這個民族最剛烈的怒火!


    那是漢人麵對侵略者時,發出最堅實而有力的迴應!


    那一戰,大明扶持鄭芝龍,一戰打垮的西夷東擴的企圖,為華夏爭取了至少兩百年的平靜!


    那一戰,至今令荷蘭人在遠東不敢放肆!


    那一戰,明朝投入戰艦150艘,其中50艘為炮艦,士兵數萬人!


    荷蘭則派遣9艘帶加農炮的蓋倫帆船以及海盜劉香的50艘大小帆船參戰!


    中荷雙方數日攻伐,反複鏖戰,荷蘭艦隊一艘帆船被燒毀,一艘被擊沉,一艘被俘獲,約100人被擄,其餘船隻撤退至台灣。


    此戰,明朝取得了料羅灣海戰的決定性勝利!


    “料羅灣竟然是此處,我李定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鄭家憑此一戰,簡直就是利在當代,功在春秋,便是千年過後,這個民族依舊會記得你們,真是羨煞我等。”


    “我高一功沒想到,一向混吃等死的鄭老侯爺,年輕時竟是個狠人,收拾的紅毛番老老實實,真是一百個高一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啊!”


    在場諸將看向那片海域,想到鄭芝龍當年便是在此地,橫船立炮,以一區區肉體凡身,護大明海疆,那是何等英雄?!


    這恐怕是武人做夢都想做到的境界吧?!


    想到此處,眾人不禁一個個心馳神往。


    “荷蘭人堅船利炮,當年我鄭家鏖戰時,采用的是火攻之法,打得荷蘭人抱頭鼠竄,他們定然不服,相必此次,他們何嚐不是想在我鄭家身上找迴場子?!”鄭森一邊開口說道,一邊注視眾人。


    “李老哥,按道理來說,你是前輩,打仗的經驗比我吃的飯還多,我該聽你的。


    然則,爾強雖強矣,可在大海麵前,怕也是頭一次,這點你若不否認,海戰便聽我的,如何?!”


    若是天子在此,怕要擺上一桌子瓜果看戲。


    曆史上勾心鬥角,互相背刺的兩位民族英雄,此時說起話來,卻你恭我敬,當真是極其罕見。


    海風驟起,吹起李定國額前的發絲,隻見他神色無比鄭重道:


    “鄭老弟,何以說這些見外的話。天子在我等出發之際,賜爾成功之名,可見對此次戰事何等看重!


    成功、成功,鄭成功!!聞琴知雅意,我等豈會做那仇人快,親者痛之破鳥事,爾放心便是!


    李定國在此發誓,倘若海上戰事驟起,定以鄭老弟命令為主,俺麾下但凡有人不聽號令,我親斬之!


    若是我李定國不聽號令,爾等見了,誰也可在背後打俺黑槍!”


    鄭森心中鬆了一口氣,臉上如釋重負,走上前摟住李定國脖子,輕笑道:“如此便好!聽聞前幾日,李老哥和幾位哥哥在一起喝壯行酒,當時為何不叫我,可當我是兄弟了?”


    李定國一愣,感受著脖子上的厚重之力,知道鄭森在示好,隨即哈哈大笑道:“我當是什麽事呢?今日已到廈門,不日便要登苔,你我兄弟二人當好好親近親近,便好好喝上一口,走!”


    不僅於此,船上許多士卒皆喝了個痛快。


    大海航行是何等孤寂,又何以解此孤寂,思來想去,唯有杜康罷了。


    “大用,大用,快別吐了,繼續喝!”同鄉賀老三在船艙裏,再次拉起了吳大用喝酒。


    “不行了,不行了,三哥,你饒了我吧,已經喝了一整天了。”吳大用一邊擺手,一邊求饒道。


    在一天裏,他已經吐了十幾次,不止是他,周圍到處是喝酒吹牛聲,睡覺打鼾聲,整個船艙混合著發黴味、汗臭、與酒氣,形成了一股特別的味道。


    “咋了,才出海半個月,就想家了?!”新兵出征,大多數焦慮不安,便如那牛馬碼字一般,字數不夠,夜裏橫豎睡不著,思來想去,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腦海裏。


    莫非不是我焦慮,而是這世界病了,索性便不再多想,於是起床碼字。


    “嗯,想家了,畢竟還有兩個多月過年了不是,妻兒也不知如何了……”


    賀老三聞言也鬆開了手,沉默的蹲在吳大用旁邊。


    這是他的老習慣了,在賀老三的家鄉,哪怕是在吃麵,也都喜歡蹲在屋簷底下,哧溜哧溜的扒拉碗裏的麵條。


    “俺也想家了咧,俺跟你說哈,俺家媳婦做的刀削麵可正宗了,娃兒也懂事,就是時不時的喜歡爬樹掏鳥窩……”


    賀老三一邊說著,一邊陷入了迴憶,一邊不著痕跡的別過臉去。


    “三哥,別人不是說你家在崇禎十七年被東虜給……”吳大用抓了抓後腦勺,不解的問了半句,隨即意識到了什麽,狠狠的啪一聲,抽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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