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煥嘴上這麽誇,恨不得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以便他們聽得一清二楚,可她低頭再一看,隻見朱祁鎮已經涕淚橫流,正抱著自己的腿嚎啕大哭,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他到底是個小孩子,所謂“不知者無畏”,要不然怎麽敢伸手去扯坐騎的鬃毛?馬匹小跑的速度對他來說已經夠快了,突如其來的衝刺則是嚇壞了第一次接觸騎馬的朱祁鎮,這樣大哭倒也不奇怪。


    隻是在錦衣衛看來,這流星的速度也稱不上快,怎麽把已經要四歲的皇太子嚇成這樣?


    不過見此情形,錦衣衛們都趕緊圍了上來,將流星牽走,免得這麽好的馬一會兒遭到遷怒。


    朱予煥看朱祁鎮鼻涕眼淚一把抓的樣子,差點沒忍住仰天長嘯一聲“造孽啊”。最終她隻得趕忙將朱祁鎮抱了起來,輕聲細語地哄道:“沒事了沒事了,有姐姐在呢。”


    朱祁鎮抓著朱予煥的衣服,想到她上馬前勸自己的話,可謂是哭得肝腸寸斷,許久之後才嗚咽地保證道:“我……以後一定聽姐姐……聽姐姐的話……”


    朱予煥無奈地拍了拍朱祁鎮的後背,輕聲道:“好好好,等你再大一些了,姐姐教你怎麽騎馬。不哭了,好不好?”


    她自認算是帶過孩子,朱友桐小時候不是不哭,但也和朱祁鎮的原因不同。可見朱祁鎮傲是真的傲,但也經不起事兒、受不起挫折。


    聽到還要騎馬,朱祁鎮明顯有些猶豫,連哭聲都停滯了一瞬,大抵是在思考下次騎馬會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朱予煥見狀寬慰道:“放心吧,隻要你乖乖聽姐姐的話,不會出事的。”


    大抵是覺得朱予煥也算是自己的“生死之交”了,又想到剛才朱予煥勒馬救人,朱祁鎮猶豫再三,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拿這位長輩眼中的皇太子大寶貝兒沒辦法,見他終於收起了眼淚,朱予煥伸手一擦朱祁鎮臉上的淚痕,這才抱著他往錦棚那邊走,還不忘邊走邊叮囑道:“別哭了,爹爹不喜歡看眼淚,見你哭哭啼啼的,肯定要生氣。你要是不哭,姐姐從外麵給你帶個風箏迴來。”


    到底是皇太子,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要是讓人看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這個姐姐存心害他呢。


    朱祁鎮聞言這才乖乖應聲道:“好!”


    孫貴妃心裏一直繃著一根弦,見朱予煥帶著朱祁鎮過來,便立刻讓身旁的瑞蘭將朱祁鎮接了過去,把兒子抱在懷裏好一陣安慰。


    雖然朱祁鎮沒在他身邊長大成人,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孫貴妃如何不心疼。


    剛被安慰好的朱祁鎮在此情此景下,見到有人可以撒嬌,忍不住又嗚嗚哭了起來。


    朱予煥不由在心底歎氣。


    她好不容易才哄好的,怎麽又給弄哭了?


    妃嬪們見皇太子放聲大哭,本打算出聲安慰幾句,可想到剛才胡善祥怒極的樣子,又都不敢說話了,隻裝作鵪鶉樣。


    胡善祥上下打量朱予煥一番,見她平安無事,這才收迴目光,權當做沒看見孫貴妃母子二人,隻是覷著朱瞻基不說話。


    朱瞻基見這母子二人抱頭痛哭,好像被人欺負了一般,又見胡善祥看著他,那眼神少有的犀利,好像在說“我看你如何偏袒貴妃”。


    朱瞻基不免有些氣悶,對著貴妃母子少見地語氣不善,“哭什麽哭?一點小事也值得哭!”


    他的本意是讓皇太子跟著朱予煥展露一番未來繼承人的風采,哭了也就算了,朱予煥剛剛哄好,被孫貴妃這麽一招惹,又當著眾人的麵丟人……


    在朱瞻基的印象裏,就沒有見過幾個孩子如太子這樣的,朱予煥不說,除了朱棣和朱高熾去世的時候哭過,就沒見過她有流淚的時候;二女兒朱友桐他照顧的不多,但平日裏也都是樂嗬嗬的;三女兒朱含嘉小時候倒是常哭,可一個女兒家哭一哭又如何呢?


    朱祁鎮可是個皇子,還是太子,哪有皇太子因為馬兒受驚就哭成這樣的?


    聽到朱瞻基的訓斥,孫貴妃的哭聲一滯,到底還是壓低了幾分,隻是抱著兒子不說話。朱祁鎮更是從沒見過對自己慈眉善目的父親生氣時的樣子,嚇得打了個嗝,也不敢哭了。


    朱予煥有些無奈,抬手一撩衣擺,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對朱瞻基道:“煥煥控馬不力,險些傷著太子殿下,請陛下降罪。”說罷,她俯身叩首,很是誠懇。


    朱予煥這一番話摘幹淨了馬匹和朱祁鎮,隻說是自己的過錯,也算是間接給朱瞻基挽尊。


    因此朱瞻基麵色稍霽,緩了緩聲音,道:“快起來吧,不過是玩樂而已,都是禦馬監的人看管馬匹不力,公主何罪之有?”說罷,他給了王瑾一個眼神,道:“王瑾,傳下去,禦馬監上下罰俸三月。”


    “是。”


    朱瞻基出了錦棚,走到朱予煥身邊扶起她,道:“好了,一點小事而已,何必行大禮。”他一牽起朱予煥的手,隻見朱予煥的手心早已經磨紅,連右手那道貫通手掌的疤痕也破了皮,可見她是用盡全力收緊馬韁,讓朱瞻基不免有些心疼。


    朱予煥察覺到朱祁鎮的目光,隻是衝著他眨眨眼,隨後道:“煥煥願意在坤寧宮內禁閉自省一月,抄寫《清靜經》百遍,供奉到東嶽廟去,權當是給奶奶、孫娘娘和弟弟賠禮了。”


    朱瞻基見她是在鋪台階,心中更覺欣慰,還未開口,一旁的朱祁鎮已經訥訥道:“姐姐……是姐姐救了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拽馬毛……”


    他聲音不大,可周圍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由紛紛看向孫貴妃,尤其是幾個妃嬪的眼神,就差將“是不是你指使太子陷害公主”這句話問出來了。


    剛剛趕到的朱友桐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就說嘛,姐姐精於騎射,怎麽可能會失誤呢?分明都是弟弟的錯!


    孫貴妃聽到這裏,又見眾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立刻鬆開朱祁鎮,聲音微揚,不悅地反問道:“怎麽迴事!什麽叫都是你不好!分明是這馬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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