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走到殿外,宮人們都各自當差,庭院內沒什麽人,而仲春過後,宮內已經是一片春光,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讓人頓感清幽靜雅。


    朱予煥和吳妙素一同站在屋簷下,朱予煥微微側頭看向她,開口道:“放心吧,你弟弟近來一切安好,漢王那邊似乎也未曾察覺。”


    吳妙素望著遠處的花叢,眼中卻不自覺有了水霧,她喃喃道:“那就好……”她說完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抬手揉了揉眼睛,道:“自從老娘娘處置黃儼之後,宮內便安靜不少,也無人再來找我,想必是擔憂過度深入後宮,反而會被老娘娘察覺。”


    朱予煥思忖片刻,接著說道:“你應當比我更加了解漢王,他莫非是有別的打算?”


    吳妙素垂下眼認真迴想一番,道:“我見漢王的次數不算多,不過偶爾會從漢王妃口中聽到漢王的事情,他性情暴烈,做事急躁,已故的漢王妃便是被漢王親手所殺,致使父子不睦,漢王世子也因此被廢。”


    這事朱予煥倒是有所耳聞,那時正是朱高熾在位,對漢王、趙王都采取和緩的態度,多加賞賜,而漢王世子朱瞻圻曾經在朱棣逝世期間屢次給漢王寄信、教唆他謀反,希望能夠借朱高熾的手來報仇,沒想到朱高煦倒是聰明了一迴,當著兄長的麵揭發朱瞻圻的不孝。


    而朱高熾也十分給漢王麵子,把漢王世子罵了一通、貶為庶人迴老家守皇陵去了,此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朱予煥倒是可以理解,估計朱高熾當時也摩拳擦掌,想著能抓住點什麽證據,結果到頭來是父子兩個的宮心計,純粹是浪費他老人家的時間。


    朱予煥有些好奇地問道:“漢王和漢王妃可曾向你透露過對如何看待我爹爹?”


    吳妙素細細迴想了一番,這才猶豫地開口道:“麵見漢王的時候確實提過一次……漢王對於陛下確實有輕視之意,想必是因為陛下年紀尚輕,盡管和陛下一同北征,可未曾有武功建樹,所以……”


    她這話說的很委婉,真實情況大概是漢王在她入京前發表了一番對朱瞻基的分析演講,內容大概是對朱高熾、朱瞻基父子的蔑視和嘲笑。不過換個角度便知道,漢王麵對他這麽瞧不上的父子二人卻依舊不敢動手,足以看出他外強中幹、色厲內荏。


    朱予煥了然地點點頭,道:“他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自然是對誰都看輕。”


    吳妙素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先前漢王截殺陛下不成,大概早就惱羞成怒,恐怕遲早按捺不住……”


    朱予煥微微挑眉,好奇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


    吳妙素掃視了周圍一圈,終於道:“陛下到底繼位不到一年,若是他此時動手,說不定還能把握機會。一旦拖延太久,恐怕就更沒有機會……以漢王的性子,心比天高,必然不願隻做藩王。”她見朱予煥聽得認真,這才道:“除了漢王府中忠心耿耿追隨的臣屬之外,漢王身邊的大部分人都不過是礙於漢王的威勢而屈就,想必不足為懼。”


    朱予煥聽到她的結論有些意外,反問道:“漢王本人的性格雖然不足以成大事,但他到底是一員猛將,靖難的時候屢次立功,隻憑他和他在軍中的人脈便足以恫嚇官員加入其中,你卻說他不足為懼?”


    提及這個,吳妙素的神情倒是輕鬆許多,語氣中多了幾分戲謔:“連我這樣一個身家被他掌控的女子都不願意忠心於他,更何況是那些一個比一個精明的官員呢?”


    朱予煥想了想對方不戰而降的光輝事跡,確實頗為讚同吳妙素的說法。


    反正她是想不出什麽狀態才能在光榮宣戰之後立刻棄城逃跑、暗中投降。


    吳妙素見朱予煥若有所思的樣子,試探地開口問道:“莫非公主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朱予煥迴過神,誠實地搖搖頭,道:“漢王別的不說,對於王府內部的把控還是很嚴格的,加之他重金收買當地官員,不管如何打探也隻能簡單了解一二。”她察覺到吳妙素隱隱約約的期待,立刻明白吳妙素的想法大抵是出賣漢王、換取朱瞻基的信任,畢竟若是將來朱高煦一不小心透露出什麽,吳妙素和吳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想到這裏,朱予煥提醒道:“你明麵上還是和普通宮女一般入宮的,祖籍丹徒,爹爹若是細問,你必然會露餡的。”


    以朱瞻基的敏銳程度,加上吳妙素和胡家姐妹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麻煩來。左右朱高煦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她也沒必要為朱瞻基過度擔憂。


    吳妙素垂下眼,輕聲道:“我明白……”她攥緊了手,信誓旦旦地開口道:“如今馬上便該出孝期了,到時候妾身一定不會讓娘娘與公主失望,盡快懷上龍嗣。”


    無論如何,龍嗣也是一道保險,說不定關鍵時刻便能保下她和家人的性命。


    朱予煥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寬慰道:“這種事情也不必急於一時,越心急越求不來的。”


    同為妃嬪,孫夢秋遠比吳妙素更加受寵,概率上就已經勝過吳妙素,更不用說一切在冥冥之中確有定數。盡管朱予煥很期待吳妙素誕下皇長子之後,朱瞻基還能怎麽為孫夢秋鋪路,但想到明英宗朱祁鎮會是吳妙素的兒子,和她關係應該會更加親密一些,她隻覺得雞皮疙瘩瘋狂冒出。


    朱予煥見她似乎對自己的話不以為意,牽著她的手叮囑道:“更何況生育對身體不好,我娘生下桐桐之後總是身子就不見好,還是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最為要緊,隻有好好活著才有希望。”


    吳妙素見她神情鄭重,眉宇之間滿是對自己的關心,不由心中一暖,應聲道:“妙素明白。”


    朱予煥不想再提這些事情,索性伸了個懶腰,道:“我明日便要出宮,你有什麽想要帶的?我幫你帶迴來。”


    吳妙素微微一愣,思慮片刻開口道:“若是宮外有賣字畫的,有勞公主帶些迴來,民間的字畫雖然簡樸,但也頗有野趣,想必陛下會很喜歡。之後妙素便讓人送銀錢過來。”


    朱予煥見她是有心琢磨朱瞻基的喜好,頷首道:“我幫你帶迴來,銀錢就不必了。”


    吳妙素趕忙道:“妙素還有一事要拜托公主,這銀錢自然是要給的。”


    朱予煥有些意外,好奇地問道:“什麽事?”


    吳妙素赧然,小聲道:“近來與皇後娘娘一同讀書,妙素多受娘娘指點,眼看著便要到娘娘千秋,妙素便想著能給娘娘備一份芳辰賀禮,以表對娘娘的感激之情。”


    朱予煥沒想到吳妙素的請求會是這個,她不由笑了起來,道:“好,你想要什麽?我去幫你準備。”


    吳妙素立刻從袖口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紙,抬手遞到朱予煥麵前,道:“妙素多謝公主。”


    朱予煥有些哭笑不得,道:“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我問你呢。”


    吳妙素隻是一笑,眼中透露出一股當初還是女官時的狡黠勁兒。


    次日一早,朱予煥便換好了衣裳,加上周圍簡單換上百姓服飾的四個宮人,這才從東華門出紫禁城。


    西華門那邊是西苑,一路都得繞遠,從那裏出城也太過惹眼,先前朱棣在的時候也會去西苑簡單圍獵,不過到底遷都的時間短,西苑那邊修繕得並不算盡善盡美,朱棣宴請朝臣也都在東苑這邊。而且之前朱予煥這一大家子都住在東宮,加上朱予煥有朱棣特許,可以在外朝走動,對東宮附近熟的不得了,既然是暗中微服出宮,她自然是要選自己熟悉的路。


    從紫禁城到皇城還有一段距離,是伺候宮內的各個衙門所在地,諸如光祿寺、篦頭房,都在東華門附近,平日裏也有往來運輸的馬車,更不用說自從朱予煥在宮內抓著工匠們研究各種器械之後,時不時便要讓人從紫禁城外運材料入宮,這車駕就更加頻繁了。


    加上朱予煥有朱瞻基賜下的牙牌,一路上都是順順當當的,馬車很快便從東安門出宮了。


    約摸著過了一刻,朱予煥便聽到懷恩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道:“小主人放心,已經出宮了。”


    因著要出宮,朱予煥還提前和懷恩等人商量好了出門之後如何稱唿,在外麵自然是不能再用“公主”之類的稱唿了,自然學著外麵還算有些家底的人家,改稱“小主人”。


    盡管朱予煥是微服出宮,但也不能真的讓朱予煥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可一旦跟著人,朱予煥也就不能再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自居,隻好稍稍給朱予煥的假身份抬高了一下地位。


    馬車一路緩緩行駛,走出肅穆的宮門後,周圍的聲音逐漸變得豐富起來,而不再像紫禁城內一樣寂靜。


    朱予煥隱約聽到了外麵的聲響,這才抬手掀開簾子,好奇地打量著外麵的世界。


    靠近東安門附近有三坊,分別是南薰坊、澄清坊、大時雍坊,因著地段繁華,貨郎不斷,不過走了半條街,朱予煥便瞧著好幾個貨郎兜售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旁邊還有幾個孩子圍著,看起來頗為熱鬧。


    饒是朱予煥在後世見過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卻還是不由為此時此刻的眼前景象感慨,比起在紫禁城內的生活,還是宮外更讓她有穿越的實感。盡管朱予煥早就習慣了紫禁城內的氣氛,可還是在感受到宮外的熱鬧之後產生了幾絲向往和依戀。


    她都快要忘記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懷恩見她一手托腮,望著眼前不斷流轉的景象走神,還以為她是惦記著給朱友桐帶東西迴去,便快步走到一個貨郎身邊,給了錢換來幾個陶哨、葫蘆之類的東西,獻寶似的遞到朱予煥的麵前。


    朱予煥迴過神,忍俊不禁道:“這才剛剛出宮,你倒是幫我惦記起給桐桐帶什麽東西迴去了。”


    懷恩見她雖然看似不甚新奇,卻不自覺地把玩起來,努力按捺住唇邊的笑意,恭順道:“今日小主人要去好幾個地方,懷恩怕您忘了,提前準備也好,免得到時候趕著迴去,反而忘記了約定。”


    朱予煥笑道:“有道理。”她將幾個小玩意兒收起來,這才道:“咱們先去五叔家裏打個招唿。”


    順便也去查個賬,看看朱瞻基給她過目的賬本到底是不是真貨。


    “是。”


    朱予煥找的這輛馬車並不算顯眼,尤其是在熱鬧的皇城坊附近,比朱予煥高調的人數不勝數,自然也就沒有人在意。


    待到馬車停在了襄王府門口,懷恩讓人將朱予煥的牙牌遞過去,守門的護衛一見是宮裏的東西,便急匆匆地入門通報,不一會兒就見朱瞻墡忙裏忙慌地跑出來。


    朱予煥笑嘻嘻地挑起簾子,道:“五叔,侄女出宮來找您玩了。”


    朱瞻墡一見冒頭的人是她,不由一愣,狐疑地掃視一圈,開口問道:“就你一個人?”


    朱予煥一臉無辜地反問道:“不然呢?難不成還要爹爹借調錦衣衛儀仗隊來嗎?”


    朱瞻墡哎了一聲,道:“你這牙牌可比尋常出入的牙牌值錢多了,上麵還寫著‘勳’,我還以為是大哥親自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給自己封了個公侯呢。”


    朱予煥聞言不由嘿嘿一笑,道:“保不準以後就有呢。”


    朱瞻基的孫子的孫子就給自己封了個鎮國公兼大將軍的名號,估計牙牌上都寫不下這人的稱號了。


    朱瞻墡有些摸不著頭腦,皺著眉問道:“什麽以後?這牙牌都是前朝大臣用的,你嫁人之後若是想進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朱予煥擺擺手,道:“那還是算了。”說罷,她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笑嘻嘻地跟在朱瞻墡身邊。


    朱瞻墡衝著家仆招招手,示意他將馬車帶走,這才領著朱予煥進了自己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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