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未見過那位司務於謙,但是朱予煥秉持著“不可錯過”的理念,還是將那篇文章藏起來了,倒不是她出於什麽收藏的意圖,而是擔心這位於司務受到牽連。


    這“迴遷”是朱高熾製定的重要目標,朝野上下都一致讚同,無人敢做出頭鳥,這位於司務這時候寫這篇文章,無非是希望借助楊溥這個翰林學士的口來勸朱高熾不要迴遷應天,這個心願雖好,但是明顯和皇帝的旨意相反,他不過一個小小司務,若是楊溥不放在心上就算了,可要是楊溥幫著朱高熾拿他立威,這不是斷了他的仕途嗎?


    即便不確定這位於司務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於謙,朱予煥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明白人跳進坑裏。


    要跳坑也不該是他跳啊,要她看,有個人比於謙更適合跳坑。


    前段時間朱瞻基忙著春耕的事情,一天到晚不著家,如今春耕結束,他也總算輕鬆不少,趁著自己生辰的時候陪著自己一大家子的老婆孩子吃飯賞花。


    先前胡善祥辦牡丹茶宴,朱予煥就借著習武的理由沒來,這次朱瞻基這個一家之主發話,朱予煥自然是不能輕易跑路,隻得乖乖地跟著一起賞花,順道品嚐一下東宮內的小廚房的各色佳肴。


    光祿寺那邊不開大宴儀時總有個紕漏,不如在自己宮中開個小廚房,胡善祥特意去請示了張皇後,這才開了這個小廚房,正好趕上了朱瞻基的生辰,一家人也能品嚐一口熱乎乎的飯菜。


    朱瞻基見大女兒這段時間乖巧了不少,頗有些驚奇,道:“看來這日講真有些用處,連平時最好動的煥煥都這麽乖巧了?”


    朱予煥嘿嘿一笑,道:“還不是擔心爹爹迴來考校我的課業,所以先好好表現一番,給爹爹留一個好印象,這樣即便真的被爹爹考住了,也不用擔心爹爹懲罰啊。”


    她這樣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小心思,引得朱瞻基笑了起來,道:“怎麽已經把你的計謀都說了出來啊?要是這樣的話,爹爹可就不考你簡單的了。”


    朱瞻基這段時間在外務農,臉比之前黑了不少,笑起來露出一排牙,頗有一種樸實無華的感覺。


    朱予煥憋住笑,抬手拍拍胸口。“君子坦蕩蕩,這是陽謀,難道爹爹還真會為難我不成?”


    胡善祥見她這樣,不由微微一笑。


    朱瞻基見她這樣自信,就知道她是心中有底,笑道:“既然如此,那爹爹可就真要考你了。先將課業拿來讓爹爹看看。”


    “是。”讓懷恩將自己近來的課業全部端了過來,道:“這些時候先生們常讓我寫心得策論,我便借了幾本學習,近來也寫了不少,請爹爹過目。”


    朱瞻基隨手拿起幾本翻了翻,卻在看到其中一本的時候停下了手,細細看了起來,眉頭也隨之皺起。


    朱予煥覷著他的神情,便知道朱瞻基是看到那本於謙的文章了。


    到底是皇家事宜,朱瞻基開口可比於謙開口要強多了,朱高熾即便動怒也不會動朱瞻基這個太子的,畢竟這可是當初朱棣親封的皇太孫,即便要廢也得有個合適的借口才行,隻是他老人家未必能等得到那天。


    至於朱瞻基,看過這篇文章大概隻有兩種反應,其一是按下不表無事發生,其二便是向朱高熾言明迴遷弊端,無論哪種,都算是讓這位於司務在朱瞻基這個未來的皇上麵前露臉,也算是個不錯的機會。


    雖然朱予煥還不能完全確定對方的身份,但對於這種腦子清醒還敢於和眾人唱反調的人才,她個人認為還是很值得被提拔的,所以特意混了幾本文章放進去,其中一篇便是於謙的文章。


    朱瞻基微微蹙眉,隨後露出一個笑容,戲謔道:“煥煥,你這課業雖然按時完成,但在這細微之處卻不甚細心,平日裏做事可不能粗心大意,怎麽將以前的其餘人的文章也混著放進來了?”


    朱予煥挨訓後扁扁嘴,但還是乖巧道:“煥煥知道了。”她又伸出手,道:“爹爹記得還我,我答應了先生,學過之後一定要及時還迴去。”


    朱瞻基見女兒神情自然,想她也並非故意,便轉而開始考校她近期學了什麽。


    一旁的孫夢秋見這父女二人有來有往的,又看了看正在那裏由乳母牽著走路的朱含嘉,不由有些心中黯然,不自覺地抬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這些時候太子忙於公務,即便歇在她的屋裏,兩人相處的時間也並不算多,若是能再有一個兒子……


    朱予煥這邊對答如流,還不忘帶上自家妹妹,道:“爹爹,桐桐最近跟著娘學了工尺譜,也認了不少字呢。”


    算下來,朱家姐妹三個裏麵,行二的朱友桐反而是和親爹相處最少的孩子。朱予煥占了出生早、朱含嘉占了親娘好,唯獨朱友桐夾在中間,反而不容易被朱瞻基注意到。


    雖然朱予煥對朱瞻基這個親爹的一些觀念持反對態度,但是小孩子的成長確實需要父愛的,因此朱予煥還是很鼓勵自家妹妹和朱瞻基親近一點的。


    有她在,也不怕朱友桐會被朱瞻基的那些封建糟粕影響。


    朱瞻基衝著次女招招手,笑道:“怎麽識字不多,倒先學起工尺譜了?”


    朱友桐和這個父親相處實在太少,怯生生地走上前,卻始終不敢說話。


    胡善祥見女兒這樣,便開口道:“小孩子玩心重,喜歡有趣的東西也是難免。不過桐桐確實有些天分,學得很快呢。”


    朱瞻基倒是並不介意女兒的疏遠,伸手揉了揉朱友桐的頭,道:“那可不行,你姐姐一歲出頭就能流利說話,讀書識字也比常人快,姐姐這麽厲害,你可不能落後啊。”


    朱友桐低低應了一聲,也不再說話。


    朱予煥心中嗤之以鼻,但麵上還是笑嘻嘻的,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桐桐在音律方麵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呢。爹爹不知道,這次我和桐桐一起給娘準備了生辰賀禮,若不是桐桐學會了辨認五音,輕易做不出來呢。”


    朱友桐聽到自家姐姐為自己說話,原本有些緊張的神情這才放鬆許多,看向姐姐的目光中滿是仰慕。


    朱瞻基見她這樣為妹妹說話,不免有些好笑,對她口中所說的給胡善祥的賀禮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你給你娘準備了什麽賀禮,竟然還要用到五音?”


    朱予煥得意地背著手,道:“到時候爹爹就知道了,肯定讓你大吃一驚!”


    朱瞻基笑著問道:“那今年煥煥給爹爹備了什麽賀禮呀?”


    朱予煥這才對懷恩招招手,讓他拿來了自己在校場做的複合弓,一副獻寶的樣子,遞到了朱瞻基的麵前。


    朱瞻基還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不由有些詫異,道:“這弓箭上怎麽有兩個輪子?”


    朱予煥理直氣壯地說道:“這是煥煥自己想出來的啊,馬車因為有輪子跑得快,弓箭說不定也因為多了兩個輪子更快了呢。”她說完又驕傲地開口道:“煥煥已經讓人試過了,這個可比平時用的弓箭省力氣多了,爹爹不信的話,之後自己試試就知道了。”


    朱瞻基知道自家女兒從不打無把握的仗,能夠拿出這弓箭,就說明她自己已經十分確定這東西派的上用場。


    隻是他實在是有些好奇,自家女兒怎麽能想出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也不知道你這個小丫頭腦袋裏究竟藏著些什麽,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讓你想出來了。”


    朱友桐聞言立刻為朱予煥邀功道:“姐姐為了製作弓箭,早早就開始畫設計圖,時常托小叔叔借書迴來,看了好多好多書,上麵畫著各種各樣的怪東西,姐姐又花費好長的時間才做出這麽厲害的複……複合弓呢!”


    朱瞻基微微一愣,看向似乎不以為意的女兒,不免有些感動,他拍拍女兒的肩膀,溫聲道:“煥煥用心了。”


    朱予煥隻是露出一個微羞的笑容,道:“爹爹過譽了,既然是送給爹爹的壽禮,當然要用心。煥煥將圖紙也繪好了,爹爹要是覺得有趣,讓人拿圖紙去做一把更厲害的。”


    她要是不用心準備,到時候朱瞻基看到她給胡善祥的禮物,十有八九又要在心裏覺得她這個女兒“厚此薄彼”了。


    孫夢秋見父女兩人這樣感情深厚,不自覺地把目光落在了朱予煥的身上。


    若是將來含嘉能有順德郡主一半的伶牙俐齒就好了……


    朱予煥隱約察覺到孫夢秋的視線,隻當做沒看見,專心扮演好自己的“好女兒”角色。


    一家人正是其樂融融的時候,有個內官快步走來,恭敬道:“太子爺,皇爺傳您和郡主去乾清宮覲見。”


    朱瞻基見這內官看著麵生,似乎未在禦前見過,他不免有些疑惑,開口問道:“傳本宮就罷了,傳郡主去做什麽?”


    “奴婢不知,全是皇爺吩咐。”那內官瞥見朱瞻基放在桌上的弓箭,道:“還請太子爺將這弓箭也一並帶上。”


    朱瞻基臉色一變,道:“內廷豈能隨意攜帶武器。”


    他近些時候一直忙於農務,難免對宮中疏忽,但先前胡善祥打理內務從未出過紕漏,他本來未曾想過這和女兒相關,但聽到這內官這樣說,朱瞻基也不由開始擔憂也許真的是女兒這份壽禮的緣故。


    “迴太子爺的話,這也是皇爺的吩咐……”


    胡善祥在一旁聽著,又聞這內官提起弓箭,心中頓感不妙,不由露出擔憂的神情。


    朱予煥見狀開口道:“定然是皇爺爺知道煥煥送給爹爹的壽禮別出心裁,所以才讓人一起帶去呢。爹爹,我們走吧。”她說完看向懷恩,衝著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必跟來。


    懷恩察覺到朱予煥的眼神,立刻後退一步,幽幽離開了庭院。


    朱瞻基自然明白皇命不可違,沉著一張臉道:“走吧。”


    待到這父女兩人離開,孫夢秋這才試探著開口問道:“殿下,小爺和煥煥都被陛下叫去,該不會是出了什麽大事吧……”


    孫夢秋自是知道朱瞻基身為太子,若非鑄成大錯,不會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懲罰,至多就是訓斥一頓。反而頗有些好奇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竟然連朱予煥都牽扯上了,大概率是這位郡主不知道闖了什麽禍。想到朱予煥平日裏做事力求第一、掐尖要強,卻也依舊逃不過皇命懲治,孫夢秋倒是為自己的女兒鬆了一口氣。


    雖然女兒不如長姐出眾,但是好歹也不會惹上什麽麻煩,隻要安分守己便好。


    胡善祥聽出她話中的疑惑與那一絲微妙的輕鬆,她不由皺起眉頭,對身旁的宮女道:“讓人想辦法將這件事告訴娘,小心一些,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了。”


    “是。”


    另一邊,父女兩人並肩走在宮道上,朱瞻基開口問道:“突然傳你過去……可是你最近又闖下什麽禍事了?”


    朱予煥一臉無辜,坦然道:“煥煥什麽時候闖過禍?”


    朱瞻基無奈道:“你難道不是每日都在闖禍嗎?”


    朱予煥聞言嘻嘻一笑,道:“每日都闖禍,那不就是從未闖過禍嗎?煥煥是天降禍星,大家早就習慣了,又何來闖禍一說呢?爹爹,煥煥說的對不對?”


    聽她這麽說,朱瞻基卻並不生氣,隻是有些無奈,道:“你啊……”


    雖然詢問女兒,但是朱瞻基卻隱約猜到了一點苗頭,興許是和之前那次帶著女兒謝恩有關。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日譚氏突然出現在殿內近前侍候,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著,難免有人會走漏消息。


    當時到底還在孝期,傳出去有損皇帝的聲譽不說,更重要的是那群不要命的禦史文官,保不準有人知道消息後上折子勸諫。


    若是這件事,朱瞻基並不擔心,畢竟這人多口雜的,誰能拿出實證說這事是太子傳出去的,無非是老子被參了不高興,拿兒子出口氣罷了。


    隻是皇上又吩咐他將那弓箭拿上,恐怕前麵還有更大的坑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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