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在世的時候,朱予煥尚且不敢一個人跑到前朝,更不用說如今皇位上換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使朱高熾是朱予煥的親爺爺,也一樣要小心行事。


    朱予煥隻好平日裏在自己的院子裏練習劍法,又讓宮人們幫她在草地上立了靶子,從最西往最東射,朱予煥也能次次紅心,倒讓宮人們嚇了一跳。


    別說宮人,朱予煥自己一開始也有些吃驚,後來一想,她在校場跟著塞哈智也是這樣每日練習,畢竟校場的靶子更遠,每日不知道練多少次,院子內的距離明顯更近,射得更準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在宮人們眼裏,自家郡主小小年紀就已經能夠百發百中,實在是出人意料,便不自覺地圍著朱予煥誇讚起來。


    聽著宮人們的誇讚,朱予煥隻覺得自己更想迴校場了,要是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隻會荒廢她辛辛苦苦練出的手感。


    這樣想著,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磨出的繭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正在那裏發愁,有宮人道:“郡主,胡尚宮身邊的妙素來問安了。”


    朱予煥放下手中的弓,道:“叫她進來吧。”


    之前吳妙素被胡善圍暫時派到東宮侍弄花草,後來朱棣駕崩,六尚眾多事宜,張皇後便放人,讓吳妙素迴去給胡善圍搭把手,是以兩人也有好幾個月沒見到麵了。


    與之前普通宮人的服飾不同,這次吳妙素換了一身女官的服飾,見到朱予煥便行禮道:“臣拜見順德郡主,郡主福壽安康。”


    朱予煥將弓箭交給身邊的人,看著她身上的女官服飾露出一個笑容,道:“起來吧,之前我聽奶奶說起女官考核的事情,便知道你一定會去的,如今看來,你是高中了呀。”


    “不算高中的,宮中能人輩出,臣也不過是中了第三名罷了。”吳妙素起身,也笑盈盈地答道:“多虧皇後娘娘、太子妃和尚宮賞識,奴婢才得以升任女官,因此特來拜會太子妃和郡主,一並謝恩。”她看見不遠處插滿羽箭的箭靶,急忙道:“是奴婢打擾了郡主的雅興。”


    朱予煥擺擺手,抬腳走向庭院內的道:“沒事,我練了幾次就覺得沒意思了,這後院太小,射程也短,還不夠我練的呢。”


    吳妙素想到她之前時常去校場練習弓箭,道:“郡主不若向皇上請安問問,皇上疼愛郡主、特意加封,想必會如先皇一般鼓勵郡主精修武藝。”


    朱予煥聞言不由一笑,道:“那就承你吉言了。”她見吳妙素看著不遠處放著的弓箭,開玩笑道:“你以前也玩過這個嗎?要試試嗎?”


    吳妙素一愣,趕忙道:“臣小時候玩過,現在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不比郡主精於射術。”


    朱予煥讓人將弓箭拿來,道:“我這個小,拿著玩玩就算了,反正這裏也沒有別人,不會有人胡亂傳話的。”


    吳妙素顯然也有些心癢,見她這樣說,便從宮人手中接過了弓箭,瞄準了遠處的靶子。


    朱予煥的弓箭是特製,加之她年紀尚小,相對較輕,因此即便是吳妙素這樣在宮中做輕使活計的宮人也一樣能夠拉開。


    吳妙素穿著一身官袍彎弓搭箭,看著倒是有點像意氣風發的少年探花,讓朱予煥不自覺笑彎了眼睛。


    吳妙素做事勤勤懇懇,朱予煥自然看在眼裏。


    若是能有更大的一方天地,想必吳妙素也不會遜色於男子。


    吳妙素一鬆手,羽箭離弦而去,發出“嗖”的一聲,擦著一人過去,直中靶心。


    待到眾人看清楚來人是誰,都慌亂地跪在了地上,高聲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這下吳妙素的臉色也一起變了,她急急忙忙地跪在地上請罪:“臣該死,冒犯太子殿下,請殿下降罪!”


    朱予煥的視線無意間落在吳妙素的手上,見她指縫間亦有薄繭,不由有些詫異,卻又忍了迴去。


    尋常人家忙於生計,手上有繭子十分正常,但如吳妙素所說,她已經許久未曾練習弓箭,可尋常人指縫間又怎麽會有繭子呢?她是內廷宮女,平日裏跟在胡尚宮身邊,也不會做什麽粗使活計,卻和朱予煥因為練習弓箭生出的繭子位置別無二致,可見吳妙素剛才說的話並非實話。


    朱予煥在心裏轉了一圈,外表卻並不表露,她瞥了一眼朱瞻基並無慍色的神情,也迅速開口道:“剛才是煥煥讓吳女官試試手的,不曾想爹爹有閑前來,無意間冒犯了爹爹,請爹爹責罰煥煥。”


    這事情可大可小,倘若朱瞻基心情好,那自然不算什麽了,朱瞻基如今“升官發財”,心情正是大好的時候,朱予煥猜他大概率不會追究。


    果不其然,朱瞻基也隻是揮揮手,笑道:“不過是小事一件,更何況又未曾傷著本宮,扣一月薪俸便是了。”


    朱瞻基近些時候心情還算不錯,他被封為太子,宮外的暖房隨著天氣愈冷更凸顯其價值,他正打算將最終成果寫作折子遞交上去,於臣民、於新帝都是大功一件,他如何不高興呢?


    聽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結果,吳妙素這才鬆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將手中的弓箭呈交朱予煥,便想著謝恩退下,不曾想朱瞻基瞟了她一眼,有些驚奇地說道:“你不是胡尚宮身邊的小宮女嗎?如今都做了女官了?看來是有些真材實料在身上啊。”


    吳妙素又躬身道:“是皇後娘娘賞識臣,這才能考中女官,太子殿下過譽了。”


    “我娘對人對事要求極高,你能考中,正說明了你學識豐富。”朱瞻基半開玩笑地問道:“怎麽,你這是在誇皇後娘娘、還是在誇你自己啊?”


    他進來的時候便隱約看到吳妙素臉上還帶著幾分活潑的笑意,加之姿色不錯,一時間有些看晃眼,便想著逗一逗她。


    吳妙素剛經曆了險些傷著太子的事情,十分謹慎,聽到朱瞻基的話,吳妙素嚇得臉色蒼白,又跪倒在地,道:“臣不敢!”


    朱瞻基不過是開個玩笑,見她嚇成這樣,揮揮手道:“起來吧,本宮和你說笑兩句,怎麽嚇成這樣?”他瞥見箭靶上插著的羽箭,道:“看不出來你倒是有些準頭,煥煥是練了許久才有這樣的結果,你不過是試手,竟然也能命中靶心。”


    吳妙素再次起身,聽到這話心中一跳,急忙道:“臣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學著郡主的樣子射箭,運氣好才沒有脫靶。”


    朱瞻基微微頷首,見吳妙素還是麵露忐忑之色,像是寬慰一般道:“看你剛才還意氣風發的,不過是和本宮說了幾句話,怎麽就這樣畏畏縮縮的?看你長得端正秀氣,既然已經做了女官,這樣的膽量可不行啊,這是給胡尚宮丟人呢。”


    朱予煥見朱瞻基的眼神落在吳妙素身上許久,又見吳妙素臉上仍舊有恐懼之色,便也開口道:“是啊,如今宮中新選出諸多女官,胡尚宮也要迴家榮養了,到時候吳女官在內廷任職,可要多學學胡尚宮的四平八穩呢,不然以後在宮中行走可怎麽辦?”說罷,她給了吳妙素一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離開。


    吳妙素立刻行禮。“臣謹遵郡主教誨。臣告退。”


    朱瞻基自然是看到了朱予煥的眼色,不由失笑道:“怎麽當著我的麵使眼色?不怕被我看到?”


    朱予煥笑嘻嘻地迴答道:“爹爹生性寬和,但極有威嚴,宮人害怕也是在所難免,我怕她留在這裏侍奉出了差錯,到時候一件加一件,惹下大禍,可就不是罰俸一月便能輕輕放下的。”說罷,她對不遠處依舊跪地的宮人們道:“你們都起來,做自己的差事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許出去胡說,不然唯你們是問。”


    “是。”


    朱瞻基牽著朱予煥進了亭子,一起坐在石桌邊上,道:“這宮中,就你對宮人最愛護。”


    聽到朱瞻基這麽說,朱予煥想到那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太監,不由心底一沉。


    雖然那小太監是劉永誠派來的人,可在這宮牆之內,時時刻刻都會有人死去,即便劉永誠問起,張皇後也可以佯裝不知,更不必說張皇後是君、劉永誠是臣,又有誰會在意一個人的死活呢?


    朱瞻基見她走神,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直到朱予煥迴過神,這才告誡道:“連罵幾句都舍不得,讓人放心不下。這宮人需要整治,你過於寬和,不是縱容宮人爬在你的頭上嗎?就像剛才那個吳氏,又不是你的宮人,我看你倒是很關切她。”


    朱予煥眨眨眼睛,認真地說道:“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國者,一國之主。我固其主矣。煥煥雖然連一宮之主都算不上,但是至少是這個院子的主人,這些宮人照顧我,我自然也要庇護他們。”她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道:“至於吳女官,煥煥很欣賞她,一個女子已經做到了她所及的最好,即便有小小的過失……這被過失所害的人尚且不追究,煥煥自己的私心,自然也就不想追究了。”


    朱瞻基看她這般伶牙俐齒,不由莞爾,隨後道:“看來你娘是真沒有讓你白白讀書,連《呂氏春秋》中的典故都已經熟記於心了。”


    朱予煥嘿嘿一笑,道:“如今師父娘教得都有些太簡單了,爹爹若是有空,能不能為煥煥再去尋一位更加博學多才的師傅呀?不然總是讀那老幾樣,我都有些學不下去了。”


    朱瞻基沉吟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過了一會才道:“幫你找師傅可以,不過要看你的表現了。”


    他的女兒有這樣的天賦,確實不應該浪費,況且他現在膝下無所出,雖然東宮也有屬官,但不能總對著他一個人講經吧?既然自家女兒有這份學習的心,朱瞻基自然不會打擊她,不過是東宮的經筵,便是讓女兒旁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朱予煥聞言咦了一聲,有些疑惑地問道:“我的表現?爹爹是要煥煥做什麽嗎?”


    朱瞻基見她求知若渴的樣子,莞爾道:“走,和爹爹一起去拜會你的皇爺爺。”


    朱予煥原本還想著該怎麽和朱瞻基開口,沒想到他竟然搶先一步說出了她心中所想,倒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頭來”。


    朱瞻基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起身道:“啊什麽啊?咱們現在就去,興許還能遇上呢。”


    朱予煥有些不明所以,但見狀還是乖乖地跟上了朱瞻基的腳步,父女兩人一起往門外去了。


    朱瞻基牽著女兒的手向前走,道:“我聽你皇奶奶說過了,你自從受封郡主之後,就不怎麽出東宮。怎麽膽子忽然變小了啊?你以前可是敢拔你曾爺爺的胡子的。”


    朱予煥訕訕道:“曾爺爺新喪剛過,煥煥怕自己到處亂跑,衝撞了規矩和禮儀……況且……”


    朱瞻基低頭看向女兒,問道:“況且什麽?”


    朱予煥小聲嘟囔道:“煥煥想曾爺爺。”


    朱瞻基想到女兒在得知朱棣死訊後痛哭流涕的樣子,又見她不敢大聲說話,不由有些心疼,便轉移話題道:“煥煥,爹爹是太子,平日裏和皇上一樣,都有經筵和日講,隻要你在你皇爺爺麵前好好表現,爹爹就幫你在你皇爺爺麵前說幾句,說不準就能讓你也一起聽經筵呢。”


    朱予煥這才明白自家親爹剛才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又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可是能行嗎?爹爹是太子,可煥煥不過是郡主,而且還是因為曾爺爺先前許下的承諾……”


    朱瞻基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笑道:“你現在也沒有兄弟,聽一聽又如何呢?反正這講經平日裏也隻有爹爹在,隻要你答應不會搗亂,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朱予煥輕輕地哦了一聲,很快又反應過來,鼓著臉道:“以前爹爹還誇煥煥聰明伶俐,是最懂事的那個……現在竟然說煥煥會搗亂!”


    朱瞻基意有所指,道:“你自己不搗亂,可別人卻不一定這麽認為,你皇爺爺的認可隻是第一關,後麵的難關可多著呢。”


    聽了朱瞻基的話,朱予煥有些不明所以。


    難關?什麽難關?一個郡主跟著自家太子親爹一起讀書竟然還不算難關?


    朱瞻基隻當她是害怕了,戲謔道:“煥煥,你要是怕了,爹爹現在就帶你迴東宮。”


    朱予煥一聽立刻來了脾氣,挺胸抬頭道:“煥煥才不害怕呢!隻要能去讀書,煥煥什麽都不害怕!”


    她還惦記著她的校場、弓箭和陣法呢,當然不能退縮!


    朱瞻基見她下定決心的樣子,笑著拍拍她的頭,道:“好,身為長姐以身作則,將來你的弟弟們可都得向你看齊啊!”


    朱予煥表麵上應聲,心裏卻滿是嘀咕。


    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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