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朱予煥所想,朱瞻基正在宮外忙著置辦土地、修繕房屋,按照胡善圍呈上來的圖紙修建所謂的“暖房”,這房子雖然稱不上有多大的用處,但對尋常百姓來說,成本低廉便可以供人取暖,還可以生火做飯,在順天這樣一到冬天就十分難捱的地方,能有這樣的法子取暖,實在是幸事。


    朱瞻基雖然是在順天(北京)出生,但自幼長在應天(南京),對於北方百姓的生活不易隻是略有耳聞,並不十分了解,直到跟隨爺爺朱棣北征,才知道北方的環境如何惡劣,加之風大天寒,北方天災頻頻,這地暖確實用處極大。


    這胡善圍雖然隻是獻上了圖紙與方法,可在這搭建暖房的方法中包含的種種細節與奇思妙想卻令人驚喜。


    其中最讓朱瞻基在意的是所謂的“水泥”,將各種材料按照比例混合,居然真的能夠修築更加穩固的房屋,早在順天的紫禁城修建之前,朱瞻基就常聽人說,皇宮宮城不牢固導致坍塌的事故時常發生。待到遷都之後,紫禁城的宮殿更是經常因為天災損毀,光是用在修築宮殿上的錢財便不計其數,實在是浪費。若是能將宮殿用這個法子加固,想必可以節省不少開支。


    除此之外,這水泥還可以用於修築邊防、加固城牆,在軍事上也好處多多,若是朱棣知道了,必然會大力推廣。


    朱瞻基雖然喜悅,卻也有幾分懷疑。


    這法子雖好,可怎麽想都不是胡善圍一個深宮女官可以輕易獲得的,她是如何得到這個法子?若是胡善圍有這個法子,恐怕早就送到他的麵前,以此來為胡氏討好他,怎麽會到今日才拿出來?更不用說在那之後胡善圍還對身邊的人說打算離宮修養,和以往絞盡腦汁妄圖更進一步的樣子截然不同,倒像是在以退為進……種種異常,足以說明是有人在胡善圍背後指點,更讓朱瞻基有些懷疑。


    除了老爺子,還有誰能使喚得了胡善圍?就是胡善祥這個親妹妹,也未必能指揮得動胡善圍這個女官之首,也正因為如此,朱瞻基才不喜胡善圍。


    縱使心中種種猜忌,但朱瞻基對這法子是照用不誤。


    ——既然這法子送來了,自然就是他朱瞻基的,這世上也唯有他能讓這法子物盡其用,落在胡善圍手中也隻會積灰。


    朱瞻基內心的種種想法暫且不提,朱予煥在宮中也並不清閑,每日的文武修習不必說,親爹的後院也實在算不上安生。


    朱瞻基是男人,每日可以去外麵行走辦差,可胡善祥和孫夢秋卻不同,每天隻能待在四方的院子裏,更不用說孫夢秋剛剛坐完月子,身體和心理都還沒有徹底恢複,身邊卻沒有朱瞻基這個心上人守著,加上周圍無形的壓力,孫夢秋難免有些鬱鬱寡歡。


    朱予煥還未發覺,胡善祥卻已經辦起了之前朱瞻基所說的“牡丹茶宴”,特意叫上了孫夢秋,顯然是想借此讓她寬心。


    胡善祥平日裏就掌管著東宮中不少的宮務,現在還要為了哄孫夢秋開心而費力,讓旁觀的朱予煥看著都覺得累。


    這古代女子果然不容易,當妾室要一門心思討好夫君和正妻,可當了正妻也不輕鬆,照顧一大家子全成了“本分”,一旦錯漏一點便是劈頭蓋臉的責備,讓人喘不過氣。


    朱予煥看著坐在書桌前拿著幾本冊子寫寫畫畫的胡善祥,不由在心底感慨還是社會主義好啊。


    雖然是春日,但屋內隻有母女兩個,安靜無聲。胡善祥掃了一眼旁邊心不在焉翻書的朱予煥,開口問道:“你這個小丫頭,是不是又有什麽話要說?”


    朱予煥迴過神,嘟囔道:“我才沒有呢……”她察覺到胡善祥的眼神,解釋道:“我知道娘的想法,您是太孫妃,照顧爹爹的嬪妾、子女是理所應當,如果不能盡職盡責便是瀆職,愧對爺爺和奶奶的厚望。”


    胡善祥見她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由莞爾,道:“你啊,現在是越來越熟練了,我還沒說什麽,你自己的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朱予煥故意搖頭晃腦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煥煥雖然沒有讀百遍,但也悟出了一點自己的小道理呢。”


    胡善祥被她逗笑,將手中的玉杆狼毫放在筆擱上,這才道:“看來總算沒讓你白白讀書……煥煥,你能明白‘責任’是什麽,娘很欣慰。”


    朱予煥正要開玩笑,胡善祥接著說道:“但責任隻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另一部分原因呢。煥煥,你知道嗎?”


    聽她這麽說,朱予煥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問道:“另一部分原因?什麽原因?”


    胡善祥的臉上少見地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神情,她微微偏頭,挑眉笑道:“都說煥煥聰明,今日怎麽不猜猜?”


    朱予煥眨眨眼,凝神思索了許久,卻始終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隻好道:“我可沒有娘聰明,想不出來……”


    胡善祥起身走到桌邊,伸手撫著上麵擺放著的牡丹的花瓣,這才輕聲開口道:“女子生產不易,無論是產前產後,不僅身體大不如前,心情也時常不佳,正是需要人嗬護的時候。”


    朱予煥沒想到自家親娘居然還考慮到了產後抑鬱症的事情,不免有些驚訝,過了一會才嘟囔道:“娘,桐桐出生之後,爹也不在你的身邊啊……”


    那個時候可沒人關心胡善祥的身體和心理,也無人為胡善祥想著辦什麽“茶宴”,胡善祥又何必多此一舉。要是孫夢秋一不小心出了點什麽事情,到時候可就全是胡善祥的錯了,這不是惹禍上身嘛。


    胡善祥看向朱予煥,柔聲道:“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了?”


    胡善祥望著盛放的牡丹,道:“太孫嬪入宮的時候不過十歲,還是個孩子,從小便遠離親人,循規蹈矩、小心長大,她能夠依靠的隻有太子妃和太孫,她心中的不安比別人隻多不少。先前還在孕中的時候,她已經承受了太多壓力,產後太孫又不能時常陪伴,心裏恐怕要比其他人更加苦悶。”


    朱予煥眨眨眼,想到之前宮裏人人都對孫夢秋的肚子翹首以盼、期待著她能為朱瞻基誕下長子,便是太子妃也寄望深厚。可待到孫夢秋生下女兒之後,眾人又不似之前那樣熱情,隻怕對於孫夢秋自己來說,那種心理壓力也是難以言喻的,她這樣鬱鬱寡歡也是常理之中。


    朱予煥的心情有些複雜,過了一會才道:“娘……”


    倘若不是怕被人發現她是什麽“妖孽”,朱予煥都想告訴自家親娘,孫夢秋才不需要你關心,她未來可是直接取代你當皇後的。


    “太孫雖然寵愛太孫嬪,可是他無法理解太孫嬪身為女子的苦悶,也就無法如太孫嬪心中所想那般時常照拂她。”胡善祥輕輕拂過牡丹的花瓣,道:“同為女子,我也應當多加照顧她。”


    朱予煥不自覺開口道:“既然爹爹靠不住,那就靠自己啊。”


    她說完才想起,對於孫夢秋這樣並非是皇家之人、自幼便不得不依靠太子夫婦和朱瞻基的恩寵生存的人來說,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靠自己”並非是一件易事。


    胡善祥見她不再說話,這才道:“煥煥,你明白了嗎?”


    朱予煥輕輕點頭,但還是忍不住道:“那娘呢?娘就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嗎?”


    換做是她在胡善祥的處境中,即便和朱瞻基沒有感情,也做不到胡善祥的坦然。


    胡善祥走到她身邊,道:“我能依靠誰呢?既然無枝可依,又何必為此自苦。”她見朱予煥抬頭望著自己,笑道:“煥煥,娘讓你讀書就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一個人的內心足夠強大,她才是真的強大,無堅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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