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護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她轉過頭,錯愕地看著趙智淵。


    她看到趙智淵一臉悲傷地,看著剛剛被她遮蓋住的畫幅。


    李護桉不傻,她其實知道趙智淵知道了自己已經不再碰畫畫這件事。


    但她不想麵對這件事,對她來說,這件事是她一個人的贖罪,與任何人都無關,當然了趙智淵除外。


    但是她一點都不想趙智淵會知道這件事,她隻是想一個人默默地贖罪。


    李護桉想趕緊將趙智淵從這種事情裏拉出來,她笑了笑,但嘴角並沒有任何快樂。


    “智淵?”李護桉笑著唿喚趙智淵,想要將他從他的思緒裏拉出來。


    但趙智淵沒有迴應她,隻是充滿了悲傷地看著那副畫作。


    他仿佛已經透過遮蓋住那副畫作的白布,看到了裏麵那副畫作。


    趙智淵對於李護桉的畫作非常熟悉,除了他真的喜歡以外。


    隻要是她的東西,他都會好好保管,好好地記住。


    如今,他看著往日被他倆當成寶貝的畫作,就這麽隨意地放在地上,然後用一塊白布蓋著。


    趙智淵覺得好痛心,不單單是對於畫作的可惜,更是對於愛人那種自我懲罰而痛心。


    “智淵?我們趕緊給小孩做飯吧,他們都餓了。”李護桉拉著趙智淵的手腕,笑著說。


    她的話語間有一種著急,似乎想趕在趙智淵沒有發現她的秘密前,將他帶離這個房間。


    以趙智淵對於李護桉作品的熟悉度,其實他剛剛光看那個作品的一角,已經猜到了那是哪幅畫作。


    那一副,在趙智淵那個時空,是李護桉離世前最後一副畫作。


    也是李護桉唯一一副,沒有完成的畫作。


    剛剛露出來的那個角,趙智淵記得,在她出事之前,他笑著逗她。


    然後她笑得手一抖,便多畫了一筆。


    在李護桉的畫作中,夕陽下麵永遠都不會有樹木。


    也就隻有那一次,她破例畫了一棵樹。


    也就是畫完那棵樹,她便……


    在李護桉離世後,趙智淵常常抱著這幅畫作在想。


    如果她還在,會怎麽完成這幅畫作?


    如今,他終於有機會可以看到了。


    趙智淵走到那副畫作的麵前,他掀開了掩蓋著畫作的白布。


    畫幅的上方,有一輪巨大的紅日。


    這個紅日微微泛著橙光,在紅日中央,還有幾隻鳥兒在朝著夕陽遠去。


    紅日的下方,有一片茂密的樹林,但這片樹林卻隻畫到了一半。


    但就在這幅畫的中央,有一個巨大、隨意而粗糙的黑色筆畫。


    這個黑色筆畫貫穿了整幅畫,從左側上方至右側下方。


    這個黑色的筆畫和整幅畫充滿了衝突,乍一看,似乎有人想要破壞掉這幅畫。


    趙智淵知道自己父母的為人,也知道他們十分疼愛李護桉。


    他們即使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傷害李護桉。


    從他們帶走了趙智淵,希望李護桉重新開始新生活就得知,他們並不想拖累李護桉。


    所以,就算有人刻意破壞這幅畫,也絕不可能是趙智淵的父母。


    但如果細看這幅畫,又能感覺到這是一顆黑色的流星砸向了地麵,不斷地往地麵衝擊。


    這個黑色的塗料,在接近地麵的時候猛然停住了。


    在它筆畫的收尾處,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筆很重的力量將它停頓於此。


    整個畫麵似乎描繪了黑色彗星撞擊地麵最後的一刹那,但如果真是這般便好。


    站在房間外的程之語看到這幅畫作的時候,有種被震撼的感覺。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是誰破壞了李護桉的畫作?


    是有人將這件事歸咎到她的身上嗎?


    還是說有人憎恨她?


    這直接導致了她從此再也不進畫室嗎?


    如果真的如此,那這個人真的太可怕,因為這件事情和李護桉沒有關係。


    趙智淵墜樓,是一場意外,李護桉也沒有料到。


    趙智淵看得出來,這一筆飽含了痛苦、絕望、愧疚。


    他知道刻意破壞這個畫作的不是別人,而是李護桉自己。


    趙智淵的手輕輕摸著畫,卻被李護桉拉迴。


    她輕聲說著,語氣卻帶著點點刺痛,仿佛趙智淵觸碰並不是畫作,而是她內心深處的痛。


    “別碰,髒手。”


    趙智淵聽到李護桉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一痛。


    她的畫,即使再鋪滿灰塵,又怎麽會髒了他的手呢?


    以前她視若珍寶的畫作,如今卻隻配當髒了他的手的東西?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這麽完成這幅畫。”趙智淵輕聲地說著,但語氣卻十分的悲傷。


    李護桉抬頭看著趙智淵的側臉,卻沒明白趙智淵說這話的意思。


    “嗯?”她似乎沒有預料到,趙智淵會說出這些話。


    “你知道嗎?我也等了你十年。2050年11月25日的黃昏,你離開了我的世界。”


    當李護桉聽到這個確切時間的時候,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


    她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永遠都不會。


    而那天,也正是趙智淵出事的那天。


    趙智淵繼續往下說著,“那一天,跟過往的,任何一天黃昏都沒有區別。


    看到這幅畫的一角,我就知道是你在那天畫的。


    因為在你離開的那天,這幅畫就成為了你永遠都沒有畫完的一幅畫。


    而這幅畫,我整整抱著看了十年。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會怎麽繼續畫下去。


    我一直以為,你會在樹的下方畫上一片湖。


    但原來你不是這麽想的,你隻是想畫一片茂密的樹林。


    那一天,我逗完你,然後你忽然丟下畫筆衝到了欄杆那裏。


    我問你在幹嘛,為什麽要爬欄杆。


    你說你想爬上欄杆站著,想要更近距離地接近夕陽。


    你話剛一說完,腳就一打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當時我看到你整個人沒了的時候,死命地往欄杆那裏衝。


    我趴在欄杆上,隻看到你倒在了一樓。”


    即使趙智淵再怎麽表現得雲淡風輕,他內心的痛苦都漸漸湧現出來,話語間不經意的顫抖都讓人覺得心疼。


    李護桉緊緊握住了拳頭,多麽熟悉的劇情啊,隻是他們二人互換了一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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