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麽多陌生人盯著自己,不習慣的李衍緊張的攥起了袖子,隨後用帶著委屈的眼神瞥了眼正在和陳樹說悄悄話的陳安世。


    在無意間看到了緊繃著嘴角的李衍後,心中生出了無奈的陳樹歎著氣站起了身,再揚起帶著淡淡苦澀的嘴角請圍在堂屋門口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去院子中擺案鋪席。


    隨著人群散開,心中緊張的李衍彎下一直挺的腰身長舒了一口氣,引得剛轉過身來的陳安世垂頭湊到她的麵前問:“衍兒,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看著距離自己不足一尺遠的剛毅的臉龐,瞬間紅了耳垂的李衍連忙向後微傾著低聲迴答:“沒…沒有,我…我是不習慣被那麽多不認識的人…盯著,覺得…”


    “覺得心裏不舒服嗎?”皺了皺眉頭的陳安世見李衍說的磕磕巴巴,便輕笑著把右手放在了案麵上問。


    被說中的李衍轉著滿是羞澀的眸子點了點頭,接著蹙起眉尖講:“我叔父和兄長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我嫂嫂說剛到沒多久就離開了,他們說怕路上不安全,想趁天還未黑早點迴家。”陳安世邊說邊注意著李衍的神情,見她咬著嘴唇不說話,便柔聲向她開玩笑:“要是他們讓你一起迴去,你願意嗎?”


    較了真的李衍仰頭眨了眨變紅的眼睛迴答:“以前,我跟著長兄、次兄他們出去,他們一路上總會喊我好多、好多次,生怕我會自己走丟或者是被人騙了。他們以前每次都喊我,就這次沒有…沒有喊我…一起…迴…家。”


    多愁善感的女孩輕聲說完,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成親的喜悅早已被李迎之前說的那種迷茫和不知所措衝的不見了蹤影。


    眉頭擰在一起的陳安世忙接過趙正兒遞來的帕子幫李衍擦幹了眼淚,然後柔聲安慰這個不擅長掩飾情緒的女孩:“衍兒,這裏也是你的家。以後,我來喊你迴家。你要是不習慣一個人待在這裏,我可以在每天去宋河亭前把你送迴五井裏,等下值後再去接你。”


    不管這句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此刻信以為真的李衍帶著濃濃的鼻音輕聲說:“不用了,我和你成親是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不是想著來折騰你的。”


    聽後低聲笑了起來的陳安世剛抬起手指,便看到笑嘻嘻的楊廣年直接用雙手支著案麵湊到倆人麵前調侃:“頭兒,我剛才聽到小嫂嫂說…”


    已經猜到楊廣年想要說什麽渾話的陳安世,直接捏住了他的雙腮,並告誡他不要亂說話。


    雙唇變成了魚嘴的楊萬年艱難的往外吐著字抗議:“我…啥…也…沒…”


    話還未說完的楊廣年剛被陳安世鬆開,隨即又被走進來的楊信拽著後領提溜到了院子中,他就知道陳安世不可能那麽容易饒過自己。


    在楊家兄弟離開後,揉了揉手指的陳安世轉眼看向抬起袖子遮住嘴角、眉眼盈盈間盡是笑意的李衍起身說:“我去看看他們,你先和嫂嫂在這裏。”


    心情變好了李衍移開袖子笑著朝他點了點頭,隨後看著他轉身請求坐在案尾的趙正兒:“嫂嫂,衍兒有些怕生,麻煩你先先照看她一些。”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趙正兒笑著應下後,坐直身子朝絞著手指看自己的李衍笑了笑。


    陳安世隨即親密的揉了揉李衍的頭頂,摩挲著手心踏出門檻去尋楊家兄弟。


    溫和的夜風吹的燈芯四處搖晃,依舊坐在原處的趙正兒隔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打量了一下垂下頭不知在想什麽的李衍,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的女孩相處。


    李衍同樣不知道該怎麽和趙正兒說話,倆人就這樣各自沉默著直到宴席開始。


    短暫的熱鬧過後,提著燈籠的李衍跟著陳安世把眾人送到了院門口,並在鎖好院門後一起停在了即將熄滅的篝火旁。


    在樹枝間掙紮著往外時不時蹦著火星的篝火,在溫柔的夜裏隨風搖曳。


    “啪”的一聲,數個火星落在了李衍的腳邊,瞬間又消失不見,隻在地麵留下了幾個紅點。


    李衍怕會把腳上的履燒壞,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看向拴在西廂房南邊草棚下的半大的黃牛和長著棕色馬鬃、鼻子右側有白色斑塊的馬兒問:“它們是什麽時候買的,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差不多有半個月了,有了它們,你想去哪裏也方便一些。等我休沐了,就帶你去宋河邊騎馬。”陳安世迴答著,一手接過燈籠一手拉著李衍往屋裏走。


    進了西夾間後,陳安世提高燈籠走到堆在西牆邊的三四十袋粟米前解釋:“我已經和我阿翁分了家,這是分給咱們的糧食,都是粟米。我的奉秩每年有近百石,都是在年底發放,算下來,還有五個月就能領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應該能撐到發放俸秩。至於地,我阿翁把那百三十畝地全給了我,他的吃食花銷,由咱們家和兄長家平攤。今年糧食下來後,咱家和我阿翁一家一半。等到明年的話,我想著是你一個人種不了那麽多地,不如留個一兩畝種菜,其餘的全部佃出去。還有,我用三畝地跟我兄長家換了一畝桑田,省的以後因為桑葉的事情糾纏不清。”


    李衍笑著聽完後,抓住陳安世的胳膊跑進了東夾間,隨後走到西牆邊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放在矮櫥上的木箱,再踮起腳尖把一個約有二尺長、三尺高的木匣抱了出來。


    剛把油燈取出來的陳安世連忙接過放到窗戶下的案上笑著問:“衍兒,這裏麵是什麽,還挺沉的。”


    “這裏麵裝的是你給我家下聘的十五緡,我阿翁、阿母又給我添了二十緡,我長兄、嫂嫂和我次嫂嫂各添了兩緡,一共是三十九緡。你要是用錢,就從這裏麵拿。”李衍大方的說完,從脖子上取下一根麻繩遞給了嘴角帶著苦笑的陳安世。


    陳安世摩挲著穿在繩間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鑰匙歎了口氣問:“衍兒為什麽要給我這個?”


    李衍聞言倚在窗邊掰著手指迴答:“你買了院子又重新蓋了一遍,還新買了牛、馬,雖然一部分庋物是我的妝奩,但另外一部分也得個千錢左右。呃…我覺得,除去這些花銷,你的積蓄應該沒有多少了。”


    麵對李衍直白的話語,陳安世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布袋遞給了李衍。


    李衍摸著這個扁扁的布袋,解開束口的繩子後從裏麵掏出了七個錢,不由得笑了起來。


    紅了臉的陳安世上前抱住了這個笑得彎下了腰的女孩,附在她的耳邊柔聲道謝。


    隻此繾綣良夜,不羨仙人長生。道不盡溫柔鄉裏,盡是低喃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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