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濃鬱的艾味兒從半敞著的房門中飄了進來,使得想要再閉上眼睛的宋雲珠連打了兩三個噴嚏,驚得趴在榻邊的李無疾“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撅著小嘴的孩子見自己的母親終於醒了過來,睜得大大的眼睛中瞬間紅潤起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的宋雲珠側過頭看著這個既高興又委屈的孩子,從衾中探出溫熱的手指摸著他的臉頰柔聲問:“無疾,你怎麽了?”


    輕柔的嗓音剛落下,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情緒的孩子大哭著爬到榻上摟住了宋雲珠的脖子,任憑聽到動靜跑過來的李安君如何哄都無濟於事。


    “無…無疾,不要哭…”嗚咽著的宋雲珠還未說完,抑製不住的兩行清淚順流到了鬢角處。


    李安君見狀也跟著紅了眼眶,她在輕拍了兩下李無疾的後背後,拉著站在門口的宋家兄弟繼續去堂屋焚燒艾葉。


    肩膀不停抖動著的李無疾哭了將近半刻鍾才停下,但依舊不肯鬆開摟著宋雲珠的手。


    滿臉心疼的宋雲珠抬起右手幫眼睛哭的通紅的孩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和鼻涕,接著摟住他的後背柔聲安撫:“無疾,可不要再哭了,你還記得你姑姑的話嗎,再哭的話,眼睛就會瞎的。”


    吸著鼻子的李無疾聞言點了點頭,隨後趴到她的胸口處低聲嘟囔:“阿…阿母,我…害怕,伯吉兄長說外祖母就是摔了一下後死掉的,我…我怕你也會死,我不想讓你死。”


    “傻孩子,我怎麽舍得你呀!”宋雲珠剛柔聲迴應完,肚子裏傳出了陣陣“咕咕”聲。


    皺著鼻尖的李無疾在聽到後,乖巧的鬆開手往下爬著說:“阿母,我去找姑姑要吃的。”


    “無疾,你跑…”支起身子勉強坐了起來的宋雲珠剛喊了幾個字,心裏著急的李無疾已經像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腹中不斷傳來的饑餓感使得宋雲珠沒有辦法長坐,她在坐了片刻後,又蜷縮著倒在榻上打量起對麵那堵斑駁的南牆,迴想起自己小時候每次惹王氏生氣,都會被關進這間屋子裏思過。


    雖然王氏每次都說要重罰她,但每次都會在宋雲北的哀求下很快把自己這個有些膽小的女兒放出來。


    重臨故地思故人,憶盡舊日尋常事。可歎人間事難料,曾經三人唯餘一。


    正當宋雲珠難過的快要哭出來時,端著碗的李安君領著各拿著一根著的李無疾、宋仲昌走了進來,她先是收迴兩個孩子手中的著,然後坐到榻邊把碗遞給擦著臉頰重新坐了起來的宋雲珠解釋:“嫂嫂,一時之間做不出來吃的,正好釜裏有些熱水,我就用它給你泡了些蒸餅,你先用它們將就著墊墊肚子。”


    餓極了的宋雲珠聽著夾起了一塊泡的發軟的蒸餅,正當她低頭快要咬住時,瞥了眼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便咽了下口水探出身把碗湊到他們麵前抿起嘴角問:“你們要不要吃?”


    兩個孩子連忙搖著手往後退了一步,隨後被輕聲笑了起來的李安君拉到榻尾坐下。


    “嫂嫂,我們幾個朝食吃的多,還不餓。你就趕緊吃吧,不用管他們,我已經讓伯吉在煮粥了,等粥好了,再讓他們都跟著喝一些。”眉尖上沾著倦意的李安君輕聲說完後,轉而對吞下了一口蒸餅的宋雲珠說起了王氏的葬禮:“我原打算把伯母的那些衣服放進棺木裏陪葬,但吳伯母不讓,她讓我全部放迴了原來的木箱裏,說以後可以給伯吉他們兄弟或者伯父改一下繼續穿。”


    宋雲珠聽完,改為把碗捧在手心裏迴應:“安君,我伯母說的也對,我阿母不在了,我阿翁既不會紡布也不會針線活,頂多是簡單的縫縫袖子,伯吉和仲昌又都是正在長個頭的年紀,衣服需要經常改。唉,他們以後該咋辦啊!”


    跟著皺起了眉頭的李安君看著宋雲珠唉聲歎氣的樣子,想起了那些宋家宗親在王氏墳前說的話,說等過個一年半載勸宋萬年再找個能做飯縫衣的女人。


    不過,她不打算把這些話學給宋雲珠聽,不想再給滿腹心事的宋雲珠添堵。


    宋雲珠長歎數口氣後,邊吃著碗裏的蒸餅邊跟李安君商量著如何謝幫忙挖墳的李緩等人。


    李安君聽後連忙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說:“嫂嫂,安容和沅兒已經安排妥當了,給張家姊婿、李緩兄長和陳顯、陳叔父他們各送了一條彘肉。這個你放心,是安容出的錢。”


    “他哪裏來的錢?”宋雲珠滿臉不相信的問。


    李安君摟住想要從榻上下去的李無疾迴答:“他說是你之前給的那二緡錢沒有用完。”


    “我都忘了那二緡錢是什麽時候給他的,怎麽到現在還有!他現在成親了,不能再讓他像以前那樣手裏隻有幾個錢,等你迴去後,再給他拿十…二十緡吧,怕他等到秋收後教束修不好意思向咱們開口。木材的錢,等我迴去之後再還給沅兒。”宋雲珠皺起眉頭吩咐完,挪到榻尾和兩個孩子分吃這碗蒸餅。


    在宋伯吉煮好粥後,李安君迴到李家給宋雲珠、李無疾母子拿了些換洗的衣服,然後白天去地裏幹活,晚上再來宋家和宋雲珠做伴,直到宋萬年迴來。


    宋雲珠這邊也沒有隻顧得在家裏悲傷,她同其他人一樣,每天領著宋家兄弟和李李無疾去地裏拔草。


    當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宋萬年看到院門上緊鎖的鑰時,還以為王氏領著孩子們在地裏幹活。


    惦念著家人的他連忙用隨身帶著的鑰匙打開了院門,然後快步進了這個總讓他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的院子。


    把包袱放迴堂屋後,心裏不舒服的他再次迴到院子中細細打量,終於發現了讓自己在意的地方:王氏平日裏都會把掃帚放到堂屋的南牆上,而今天卻放到了東廂房的窗戶邊;以往王氏打完水後會把水桶放迴西廚,如今卻在桐樹下。


    看著這些不同於往常的地方,心生煩躁的宋萬年在匆匆打了些水喝下後,急衝衝的往自家的地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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