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宋家的院門“咚咚”響了起來。


    眼睛還有些紅的宋伯吉連忙跑去開門,然後一把摟住張著嘴笑的李無疾哭著臉說:“無疾,我大母沒有了。”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的李無疾轉頭看了一眼牽著馬的李安容,眨了眨盡是疑惑的眼眸皺起鼻尖重複道:“四叔父,伯吉兄長說他大母沒有了。”


    心中大驚的李安容忙上前輕拍著無聲往下落淚的宋伯吉的後背,輕聲把事情詳細詢問了一遍。


    在確認王氏已經死了後,露出憂傷神色的李安容歎著氣跟在兩個孩子的身後進了院子,然後對出了堂屋摟住李無疾的宋雲珠講:“嫂嫂,我剛才聽伯吉說了伯母的事情,伯父現在還沒有迴來,縱使看在三個孩子的份兒上,你也要保重自己。”


    輕揉著李無疾的頭頂的宋雲珠苦笑著朝李安容點了點頭,又不由得紅了眼睛。


    李安容見狀沒有再多說什麽,麵色沉重的他先是把馬拴到桐樹下,隨後跪在堂屋外對著躺在草席上的王氏磕了三個頭,再起身拍著沾在衣服上的黃土說:“嫂嫂,不能一直讓伯母躺在這裏,我先去木匠那裏一趟看能不能買到棺木,如果買不到,再去拜托外舅和陳叔父幫忙。等到下午時,我會把阿姊送來,讓她先來陪著你們。你不要擔心家裏,有我和沅兒在呢。”


    覺得有了依靠的宋雲珠眨著快要溢出淚珠的眼睛仰頭看向了在藍天下隨風搖動的碧綠桐葉,吸著鼻子歎了口氣講:“安容,安君知道錢放在哪裏,要花多少錢,你讓她去取。”


    “嫂嫂,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不想再耽誤時間的李安容輕聲說完後,轉身解開了綁在桐樹上的繩子,翻身躍上馬背離開了宋家。


    從宋雲珠懷裏探出頭的李無疾盯著一動不動的王氏,立刻想起了那些被李安君埋在桃樹下的雛雞和燕子,便撇起嘴角用慢慢染上了霧氣的眼睛看向宋雲珠問:“阿母,我外祖母是死了嗎,你是不是弄錯了?我看她,就是睡著了呀!”


    “無疾,你外祖母昨天還去看你了呢,去給她磕三個頭吧,不枉她疼你一場。”揉了下眼睛的宋雲珠輕聲說完後,拉著李無疾的小手進了堂屋。


    乖巧的李無疾連忙跪在王氏的身前,不太熟練的把頭垂在地上磕了三下,隨後挪到宋雲珠身旁接著問:“阿母,外祖母也要被埋到土裏嗎?”


    “是啊,我會把她和你舅父埋在一起。”宋雲珠柔聲迴答著,伸手撫平李無疾緊皺在一起的眉頭。


    想不通的李無疾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宋伯吉兄弟,揉了揉鼻尖不解的問:“阿母,你們不是說我舅父去…去長安城了嗎?他…他怎麽會死呀?”


    “那是騙人的,他在你仲昌兄長幾個月大的時候就死了。”鼻子一酸的宋雲珠還未說完,菽粒大小的淚珠便落了下來。


    被嚇到的李無疾連忙抬起小小的手心幫她擦起了眼淚,並輕聲保證:“阿母,你不要再哭了,我以後會乖乖聽你的話。我姑姑說,哭的久了會瞎了眼睛的。”


    “好,我不哭了,你跟兄長們去玩吧,這裏由我守著就行了。”還在流著淚的宋雲珠嗚咽著說完,拉起李無疾讓他快點出去。


    摳著手指的李無疾邁出門檻走到宋伯吉身旁,緊繃著嘴唇跟和他一起倚著牆根坐下。


    無聊的李無疾用手遮住了發燙的陽光,他雖然和王氏沒有太深的感情,對王氏的死也沒有太大觸動,但也知道今天不能像以往一樣在院子裏跑著玩。


    隨著太陽的西移,院子裏的光影逐漸變成了陰影。


    臨近傍晚時,滿頭是汗的李安君急匆匆的衝進了宋家的院門,她在喘著粗氣安慰了一通宋雲珠後,對她說了代李安容傳的話:“嫂嫂,安容先去了三個木匠的家裏,但他們都去服徭役了,隻有韓木匠家裏有個棺木,還在前兩天被別人買走了。後來,他就又去宋河亭尋陳叔父幫忙,陳叔父思前想後也不認識會木匠手藝的人,說是會幫忙打聽。最後隻得去求了張叔父,恰巧張叔父有個同宗的侄兒曾經跟著吳木匠學過幾個月的手藝,便看在張叔父的麵子上幫忙做個棺木,但不敢保證能做多好。”


    “現在情況特殊,有個粗糙的棺木也比沒有強的多。對了,咱們家裏沒有木材,木材是哪裏買的?”宋雲珠看著蹲在一起看螞蟻的三個孩子問。


    李安君望了眼橘色的雲霞輕聲迴答:“是從李介大父家裏買的,他們家在冬天時砍了兩棵桐樹,便賣給了咱們。買樹的錢,我聽安容說,是沅兒從她的妝奩中出的。”


    宋雲珠聽後不由得跺了下腳講:“這…他走時,我就說了讓他找你拿錢的。”


    “嫂嫂,應該是沅兒主動讓他用的,不然依安容的性格,也不會向沅兒張這個嘴的,你不要多想,等忙完伯母的事情,把錢還給她就是了。”李安君柔聲開解完,轉身走到王氏的身前跪下磕了頭,然後招唿孩子們和自己一起去做哺食。


    為了不嚇到這三個孩子,宋雲珠趁著天還沒黑把堆了不少雜物的東廂房收拾了出來,準備先讓李安君晚上領著他們住在這裏。


    由於哺食做的早,眾人在西廚吃完哺食後,天還沒有完全黑透。


    宋雲珠起身拿過堆在一起的碗吩咐道:“安君,你帶著他們去洗漱吧,不用再往堂屋去了,一會兒直接去東廂房,我已經把那裏收拾好了,你們就住在那裏。”


    “嫂嫂,你…你一個人不怕嗎?”覺得有些冷的李安君縮了下肩膀問。


    宋雲珠抿了抿嘴角迴答:“她是我阿母,我不怕的。”


    雖然嘴上說著不怕,但獨自和王氏的屍身共處一室的宋雲珠一直抱著腿蜷縮在東牆邊不敢動,直到實在扛不住襲來的倦意,才垂下頭眯上了眼睛。


    夜半故人忽至,唿女萬般叮嚀。曉時衣襟俱濕,原是一場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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