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後,興高采烈的李安君主動向坐在案邊搓撚著麻線的宋雲珠、李安容講起了荒院的情況。


    當然,不想挨罵的她瞞下了差點被牆砸到的事情。


    學著大人把兩根麻線放到案麵上胡亂搓滾著的李無疾歪著腦袋聽李安君說完後,皺起鼻尖大聲說:“姑姑,能不能不讓衍兒姑姑住過去?”


    “無疾,為什麽呀?”李安君俯身湊到李無疾的手邊問,隨後幫他把麻線搓到一起。


    李無疾看著在李安君手中不停滾動起來的麻線認真的迴答:“姑姑,你不是說房子都塌了嗎,連屋頂都沒有了,要是衍兒姑姑住過去,風會吹到她,雨會淋到她,她會生病的。生病很難受,我不想她生病。她也是我姑姑,我想她好好的。”


    質樸的話語使得宋雲珠、李安君心頭一酸,倆人同時抱住李無疾柔聲寬慰他:


    “無疾,等到春天時,那裏會蓋上新房子,就像咱們家一樣,既能遮風也能擋雨,是不會讓你衍兒姑姑生病的。”


    “是啊,如果是那種破房子,你衍兒姑姑的阿翁、阿母也不會同意她嫁過去的。”


    被夾在倆人之間的李無疾順勢倚到宋雲珠懷裏撓了撓頭講:“阿母,等你再見到衍兒姑姑,給她說要等等房子蓋好後再…住…不對…嫁過去,別讓她被人騙了。”


    “好,等我再見到她,一定會對她說的。”差點笑出來的宋雲珠用下巴蹭了蹭李無疾的頭頂講。


    嘴角壓不下去的李安君瞥了眼坐在對麵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的李安容後,握住李無疾的右手,輕揉著被凍傷的手指問:“無疾,你覺得你陳大父會不會騙人?”


    “陳大父?他…他應該不會騙人,但我覺得他不如陳叔父好。”李無疾繃著小臉思索片刻後,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迴答。


    臉上露出竊喜之意的李安君當即揚起嘴角笑了兩下,隨後聽到李安容用打趣的語氣說:“無疾,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你陳大父長的高一些、好看一些、功夫好一些,哪裏比不上你陳叔父?”


    “四叔父,陳叔父是我姑姑的夫婿,我當然要偏心他呀,他就是要比陳大父好。”李無疾揚起下巴理直氣壯的反駁完,輕哼一聲轉過頭,和高興的手舞足蹈的李安君一起朝笑了起來的李安容做個了鬼臉。


    支起胳膊揉了揉額頭的宋雲珠看著眼前這兩個一大一小的活寶,想起了許萱曾問過自己的問題。


    原來,不隻是大人,連小孩子也會愛屋及烏。


    “阿姊、無疾,我錯了,我投降。”李安容說著抿了抿嘴角站起了身,隨後把雙手背到身後,弓著腰走到李安君、李無疾身前。


    得意的李無疾圍著麵縛投降的李安容轉了兩圈,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著講:“那我就免了你的罪,以後可要記得是陳叔父好。”


    “諾。”李安容輕笑著配合完,坐到蘆葦席上幫宋雲珠團著撚搓好的麻線說:“無疾的這番話,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說是在周朝時,鄭國的大夫祭仲專權跋扈,國君鄭厲公打算和祭仲的女婿雍糾密謀把他除掉,而雍糾卻不聽鄭厲公的告誡,把準備在郊外宴請祭仲時把他殺掉的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夫人雍姬。你們猜,雍姬是怎麽做的?”


    “這還用猜嗎,自己的夫婿準備殺死自己的阿翁,肯定是要向家裏報信啊!畢竟,夫婿沒了可以再找,阿翁卻隻有一個。”宋雲珠繼續撚搓著麻線講。


    覺得有道理的李安君也點了下頭附和:“我覺得嫂嫂說的有道理,如果雍糾真的把祭仲殺了,那雍姬也不會有好下場。但如果是祭仲把雍糾殺了,雍姬依舊是他的女兒,除了死了個夫婿,別的也沒什麽變化。”


    李安容見倆人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阿姊、嫂嫂,雍姬可沒有你們兩個那麽果斷,她也很糾結,便找了個機會迴家問自己的阿母,夫婿和父親哪個更親近?她的母親說,你嫁給誰,誰就是你的夫婿,但父親卻隻有一個,這還用問嗎?雍姬便把雍糾與鄭厲公密謀的事情告訴了祭仲,祭仲殺死了雍糾,把他的屍身扔進了周氏的池塘裏,鄭厲公也逃到了蔡國避難。”


    “就該如此,無論是鄭厲公還是雍糾都是個傻子,一個要殺專權的大夫,卻跟他的女婿密謀;一個要殺外舅,卻告知他的女兒。要是能成功,才是怪事。”宋雲珠剛歎著氣感慨完,便聽到了院門處傳來了一陣微弱的敲門聲。


    李安容忙放下麻線團跑了過去,拉開院門見是披著黑乎乎麻布、光腳穿著草履的李三。


    “李三兄長,你來我家是有什麽事情嗎?”李安容搓著雙手、跺了跺腳納悶的問,畢竟自家與李三也不熟悉,隻是那種見了麵會點點頭的鄰裏。


    雙頰被凍的紅腫的李三伸長脖子望了眼李安容背後的院子,用哆嗦著的聲音無力的說:“安容,你嫂嫂在嗎?”


    “我嫂嫂不在家,她去榆樹裏了,你找她有什麽事情?”心生防備的李安容講完後,把打開的院門關上了一些。


    李三忙上前使出全身全身的力氣抵住門板笑嘻嘻的講:“安容,我知道你嫂嫂心善,想向她借些糧食,我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李三兄長,別說我嫂嫂不在家,即使她在家恐怕也不會借給你,我家也沒有餘糧,還有個小孩子要養。咱們可以餓一下,但孩子扛不住啊!”李安容說著無奈的攤了攤手,往後仰著身子避開快要落到臉上的破著洞的麻布。


    李三聽後一把抓住李安容的胳膊,用滿是凍瘡的手摩挲著厚實的冬衣說:“你就會哄我,誰不知道你家有糧食,咱們也是鄰裏,你們就能忍心看凍死、餓死?如果真是這樣,西王母會降罰於你們一家的。”


    聞言變了臉色的李安容忍著惡心掰開李三凍爛的手,快速關上院門大聲講:“你沒有吃的、穿的,倒賴上我家了。我家哪有什麽糧食,你過不下去,可以去找族長、裏…裏父老求助,何必在這嚇唬我們。你走吧,我家沒有糧食借給你。”


    “安容,你…你聽我說,我剛才是…”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氣急敗壞的李三狠狠踢了下堅實的院門,巨大的衝擊使得腳上的凍瘡破了皮,不停的往外流著黃黃的膿水。


    剛聽李安容說了兩句話的宋雲珠被突如其來的踹門聲嚇了一跳,隨後拍著心口沉聲說:“安容,你做的不錯,他肯定是在他兄長那裏沒有要到糧食,才想著來訛咱們。不用管他,管了一次,估計這個冬天,他就會隔三差五來借糧。”


    “嫂嫂說的不錯,咱們跟他也沒有關係,他就是覺得咱家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才來欺負咱們。”李安君氣嘟嘟的附和完,跑到院門口聽著外麵的動靜,見沒有任何聲響,才又安心的迴到了堂屋。


    宋雲珠怕再會被別人惦記,便一直躲在家裏織布,直到李迎出嫁那天,才重新打開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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