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先行的馬車駛離巷子後,李充和田紅夫一起向楊醫匠告辭,隨後領著其他人坐到牛車上,緊跟在鄭姝坐的馬車後慢慢往五井裏趕。


    白天的雪水已成了冰,無論是駕著馬車的李延壽還是趕著牛車的張越,都不敢走太快。


    隨著車輪的滾動,落在眾人身上的最後一絲餘暉消散了蹤影,兩輛車緩緩走進了茫茫夜色中。


    早有準備的李充趕忙把帶來的兩個燈籠點亮,一個自己提著,一個交給坐在車尾的田紅夫,並讓她時刻注意著車後的動靜,免得被那些在街道上遊蕩的乞丐或遊民鑽了空子。


    之前就發生過新婦被趁亂掠走的事情,等找到時,已經為時已晚。


    唿唿的北風吹動著寬大的衣袖,在接過李充遞來的燈籠後,緊攥著袖子的鄭姝猛鬆了一口氣。


    鄭姝主動往前挪了位置,把提著的燈籠湊到李延壽的右側,好讓這個一直沉默著的男人能看清夜路。


    遠遠望去,兩個移動著的燈籠猶如夏夜裏飛舞的螢火蟲,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十分醒目。


    跟李衍換了位置的李充拿過田紅夫手中的燈籠,握住她滿是冷汗的手心低聲講:“平日裏,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麽這會兒出了這麽多的汗?”


    眼眸中露出怯意的田紅夫望著跟在牛車後的一群乞丐,緊摟住李充的胳膊示弱:“你就不要再調侃我了,我承認自己隻敢在家裏逞強,你現在說說該怎麽辦吧?都怪那場雪,不然的話,早就跑到家了。”


    “沒事兒,隻要他們不動手,就讓他們跟著。他們走的再快,也沒有牛車、馬車跑的快。”李充柔聲說完,從身後拿出一把弓和裝著七八支利箭的箭囊交給田紅夫,讓她拿好。


    田紅夫趕忙把箭囊挎在右肩上,嚐試著拉起弓弦問:“你從哪裏得的?”


    “能從哪裏得,除了咱們衍兒那未來的夫婿,我還能跟誰去借?我倒想跟鄉嗇夫、遊繳去借,人家也不搭理我啊!這箭能不射就不射,隻是拿出來嚇嚇他們,也省的給安世惹麻煩。”李充緊盯著那群越走越快的乞丐說,然後再次把燈籠遞給田紅夫,隨後從箭囊中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弓弦上,對準了走在最中間的那個三十多歲的乞丐。


    坐在倆人旁邊說著悄悄話的宋雲珠、王次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倆人邊說邊抬頭望向頭頂的夜空,討論起彎彎的上弦月旁那顆明亮的星叫什麽名字。


    “我知道,它叫長庚星。東有啟明,西有長庚,說的就是它。”挽著李衍胳膊的李安君笑著為倆人解答。


    王次君聽著軟軟的話語再次看向了那顆亮星,然後把雙手搭在宋雲珠的肩膀上講:“長庚星,這名字真好聽。如果我再有個孩子,女孩就叫月牙,男孩就叫長庚。”


    “嫂嫂,幹嘛要叫月牙,又不好聽。”想起了王月牙的李衍不滿的反駁,她可不想讓自己的女侄跟欺負過自己的人同名。


    懊悔瞬間爬上了王次君的臉龐,她忙越過李安君拍著李衍的肩膀輕哄:“好,咱們才不叫月牙,一點都不好聽。你也不要氣了,我聽人說她們姊妹已經嫁了人,好像還挺遠的。”


    李衍對這些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不感興趣,在仰頭想要去看夜空時,瞧見不遠處多了一群提著燈籠的人。


    當她慌張著想要提醒其他人時,聽到了李卿唿喊的聲音,原來是李責怕眾人會在路上出意外,央了同宗的人來尋他們。


    聚在一起的亮光不僅讓緊張的李充鬆了一口氣,還驅散了緊跟著的乞丐。


    原本清冷的夜色,在眾人的歡唿聲中也變得溫柔了起來,連甩著黑色鬃毛的馬兒也跟著“噅兒噅兒”叫了起來。


    眾人很快拐進了五井裏的東裏門,在看著等在一旁的張福鎖好門後,又一同說笑著到了院子中點著一堆篝火的李責家,無憂無慮的孩子們正在韓絮兒的看護下圍著往外冒火星的火堆來迴奔跑。


    早已等在院門前的李緩焦急的來迴踱步,不停的問陪著自己的李安容:“安容,你說他們怎麽還不到,會不會是路上出了事兒?”


    “兄長,估計是因為路上結了冰,他們走不快,才耽誤了下來。而且,伯父隨身帶的有弓箭,一般人可是不敢招惹的。再說,李卿他們也去尋了,估計馬上…你看,這不就來了嗎?”李安容連忙指著拐進了巷子口的馬車高聲說完,舉起燈籠把李緩的衣著打量了一遍。


    眼看馬車越來越近,心口狂跳的李緩趕忙深唿一口氣,然後揉著雙手走到停下的馬車旁,對勾著手指坐在上麵的鄭姝作了個揖。


    同樣緊張的鄭姝輕掐了兩下手心,在情緒穩定下來後,把手搭在李緩伸出的手臂上,緩緩的下了馬車,並肩進了這個要在此度過餘生的院子。


    圍在火堆旁取暖的李嬙見到眾人進來,連忙掙脫開韓絮兒的手,跑到李緩身旁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阿翁,我要你抱。”


    李緩為難的看了眼盯著李嬙瞧的鄭姝,抱起撅起小嘴的李嬙柔聲哄著:“嬙兒乖,你先去找伯母、兄長玩,等我忙完了,再陪你,好不好?”


    不開心的李嬙倔強的搖了搖頭,像是有所察覺般牢牢的抱住李緩的脖子,任誰哄都不行。


    怕被外人笑話的李責想要把鬧騰著的李嬙硬抱下來,但在看到孩子紅彤彤的眼睛後,收迴頓住的雙手賠著笑跟神情自若的鄭姝商議:“就讓緩兒先抱著嬙兒進去吧,等一下,我就把她哄走。”


    看不出喜怒的鄭姝見李責用近乎討好的神情在跟自己商議,也明白了李嬙在李責夫婦心中的份量遠比李緩提過的重,想要做順水人情的她先是抿起嘴角笑著應下,然後從袖子中摸出兩根五彩繩拿給李嬙,讓她自己玩。


    在看到五彩繩的一霎那,李嬙眼中的霧水瞬間變成了夜空中的星光,眉眼笑著笨拙的往胖乎乎的手臂上套。


    “嬙兒,這裏有些暗,咱們去火堆旁,那裏亮。”宋雲珠輕聲說著,朝李嬙伸開了雙臂。


    得到了滿足的孩子扭著身子趴到宋雲珠的懷裏,乖乖的讓她抱著自己朝火光正盛的火堆走去。


    怕李嬙會再鬧脾氣的李責、馮兒,忙讓李責、鄭姝進到堂屋坐到長案的右側,案麵上擺著兩副著和今早祭祀祖先用的魚。


    在眾人的注視下,紅了耳垂的倆人拿起著夾起魚腹上的肉吃下,然後接過李迎遞來的瓠瓢。


    李緩垂頭看了眼裏麵盛著的酒後,順著拴著兩個瓠瓢的紅線把視線移到了鄭姝捧著瓠瓢的手指上。


    昏黃的光線下,被凍紅的手指泛著淡淡的柔光。


    低頭喝了幾口酒的鄭姝注意到了李緩的目光,在心裏喊了聲傻子後,抬起右手的食指輕敲著光滑的瓠麵。


    細微的“咚…咚…”聲傳來,迴過神的李緩大口喝起了自己端著的瓠瓢裏的酒。


    守在倆人身後的李迎見李緩快要喝光瓠瓢裏的酒,忙出聲提醒:“兄長,你再喝下去,一會兒就沒法兒和嫂嫂交換瓠瓢了。”


    愣了愣的李緩鬧紅了臉,忙和鄭姝交換過瓠瓢,揚起脖子把裏麵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抬起袖子擦著嘴角看向了垂頭喝著酒的鄭姝。


    不多時,李迎接過空了的兩個瓠瓢,笑著把它們合在一起,人群中隨之爆發出了陣陣笑聲。


    正纏著宋雲珠給自己用五彩繩紮發髻的李嬙聽著從堂屋裏傳出來的笑聲,倚到宋雲珠的胳膊上不解的問:“伯母,他們在笑什麽呢?”


    “嬙兒,他們在祝賀你有了阿母。”宋雲珠握住李嬙的小手柔聲解釋。


    李嬙隨即把頭埋進宋雲珠懷裏低聲嘀咕:“是…給我繩子的阿母嗎?”


    “是啊!”宋雲珠說著,拉過撇著嘴的李無疾,把他和李嬙都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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