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一個穿著淺藍色襦衣、梳著椎髻的四十餘歲的圓臉婦人敲響了李充家緊閉的院門。


    四五聲“咚…咚…”響過之後,打開了院門的李延壽疑惑的打量著陌生的婦人,用帶著些許上郡口音的語調客氣的問:“你要找誰?”


    滿臉堆著笑的婦人先是快速掃了李延壽一眼,見他麵容和善便伸手扶住門板高聲迴答:“這是李充家嗎,我是受人之托來給他家女兒說親的。”


    李延壽這才知道婦人原來是不能得罪的伐柯人,趕忙熱情的把她請進了家裏。


    正指揮著王次君、韓絮兒往盛滿清水的木盆中浸泡麻縷的田紅夫見有客人上門,忙整了整衣襟迎上前問:“延壽,她是?”


    “阿母,這是替人向衍兒說親的伐柯人。”李延壽說著,看了眼想要說話的王次君,他知道田紅夫安排李衍與王次君的舅父家的親戚相看的事情,但他不看好那個少年郎,不然他會直接把婦人打發走。


    咬了咬牙的王次君不滿的瞪著李延壽,想著讓這個不識好歹的男人今晚去和李興睡。


    心裏樂開了花的田紅夫全然沒有注意到咬牙切齒的王次君,她在吩咐李延壽去燒些熱水後,開心的和婦人說著家常話進了堂屋,然後讓趴在李充背上的李興,領著在玩李充手指的李昭去院子中玩。


    已經懂事的李興偷偷瞄了眼在和李充打招唿的婦人,忙哄著不情願的李昭出了堂屋。


    坐在長案右側的婦人看著兄弟倆拉著手遠去的背影,用羨慕的神情向李充夫婦誇讚:“這兩個孩子真是懂事,可要比我家的強上太多了。”


    “別看他們現在乖巧,平日裏也是你搶我奪、打來打去,我都快被他們給鬧瘋了。”笑的魚尾紋都顯出來的田紅夫搖著頭向婦人訴了苦後,接著問她是替哪家來說親。


    婦人聽到後忙斂住笑意正色迴答:“李家嫂嫂,我是替安世也就是咱們宋河亭亭長來向你家女兒提親的。你不知道,我和他嫂嫂、他阿翁替他說了不少親事,他不是嫌人家的女兒長的不好,就是嫌對方不識字,總之是百般挑剔、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就當我們都覺得他要孤獨終生時,他這個小子竟然主動請我來向你家的女兒提親。”


    “你…你是說,陳顯的叔父讓你來向我家衍兒提親?”滿臉寫著不相信的田紅夫遲疑的問,她一直都以為是李衍的單相思,沒成想陳安世還真找人來提了親,真是太不可思議。


    事先了解過李家情況的婦人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摸著胡髭不知在想什麽的李充。


    暗自掐了掐手心的田紅夫趕忙緊繃住嘴角不讓自己痛唿出聲,推了推垂著眼眸、看不出情緒的李充。


    雖然李充說過在親事上要隨李衍的意,但當他真的正麵選擇時,又開始猶豫起來。他知道陳安世確實是個不錯的佳婿人選,但也怕李衍會在婚後出現意外。


    一聲輕微的歎息後,李充握住田紅夫的胳膊輕聲講:“衍兒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不如等她迴來後,再說吧。”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去幹嘛了,你怎麽問她?”田紅夫蹙起眉尖低聲講著,咬著牙擰了下李充的手背。


    清晰看到這一幕的婦人當即皺起鼻尖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她見李充夫婦都在猶猶豫豫,趕忙向倆人猛誇陳安世:“李家兄長、嫂嫂,安世雖然是個鬥食小吏,但一年下來也有近百斛的俸秩,不說大富大貴,但至少無論是豐年災年,他家都能有飯吃。另外,他的家裏還有百餘畝的田地,等以後他阿翁沒有了,這些地將全部由他繼承,是他們倆兄弟之前分家時商量好的。而且…”


    (注:一斛等於一石。)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可他…他畢竟…”不知如何選擇的李充歎著氣打斷了婦人的話,為了留下個好印象,沒有把克婦兩個字講出來。


    見慣了這種情況的婦人趕忙拿出了準備好的說辭:“李家兄長,我知道你想說的,安世一連死了兩個良人的事兒在咱們柳河鄉上也算是人盡皆知,但這也不能怨他。我是他同宗的嬸母,比你們清楚他家裏的情況,知道他對得住她倆中的任何一個。前一個是從胎裏帶的病,平日裏隻能慢慢走路,否則就會心口疼。安世沒少帶她去縣裏甚至是跑到陳留縣去看病,但還是沒能救下她一命。因為這是倆人幼時定的親,她的雙親又走的早,安世在知道她的病後也沒有退親。後一個是難產死的,母子俱亡。兄長、嫂嫂,這種事情無論是在你們五井裏還是我們平安裏,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安世本就怕她會出意外,所以拖到她十七歲才要了孩子,可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滿是惆悵的話音落下後,端著案的李延壽走了進來,依次把水碗擺到了婦人、李充和田紅夫的麵前。


    麵容糾結的李充在喝了一些水後,對站在一旁的李延壽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讓他幫自己出出主意。


    李延壽曾聽王次君提過李衍與陳安世之間的糾纏,便在思索片刻後對看著自己的三個人講:“阿翁、阿母,我雖然不認識你們說的陳亭長,但也曾聽次君提過幾次。我覺得,讓她和安君嫁到同一家挺好的,雖然差了輩分,可也能彼此相互照應。衍兒的脾氣,你們也知道,要是嫁到那種兄弟多且沒有分家的,肯定會受到不少磋磨,你們想看她經常哭著迴家訴苦嗎?”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李充在聽到這番後立刻改口應下,然後和田紅夫商議著從婦人取出的三個竹片中挑出一月二十日作為下聘日。


    還在睡的李衍絲毫不知自己的終身大事已經被定下,等她睡了將近一個時辰醒來後,和李安君一起去了宋河亭。


    姊妹倆在宋河裏的南裏門處恰巧遇到了剛從裏麵出來的陳安世,一旁的楊廣業調笑著吹了幾聲口哨,隨後捂著被敲疼的腦袋和其餘人先行迴了宋河亭。


    琢磨著想說些什麽的陳安世剛張了張嘴唇,便看到李衍把一直握著的玉翁仲遞了過來,不由得皺起眉頭沉聲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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