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五井裏後,剛推開院門的李衍笑著摟住了跑來迎接自己的李興、李昭,然後牽著他們的小手進了堂屋。


    圍在案邊分麻的田紅夫、王次君和韓絮兒皆抬眼看向背光而站的李衍,作為一家人,她們自然清楚李衍跟著宋雲珠出去的目的,但都沒有想到李衍會迴來的這麽快。


    手上依舊忙著的三人在互相看了一眼後,看不清李衍神情的田紅夫清了聲嗓子柔聲講:“衍兒,不要站在門口,擋著光了。你…你跟雲珠…呃…芻槁稅交了嗎?”


    李衍聞言鬆開了兩個孩子,隨意的坐到王次君的對麵拿起一片麻皮迴答:“阿母,芻槁稅交過了。現在交稅的人不多,隻有我和雲珠嫂嫂兩個人。”


    田紅夫聽著點了點頭,隨後瞄了眼嘴角上揚的王次君。


    王次君忙壓住嘴角,像是沒有察覺到田紅夫的目光般輕笑了兩聲替自己解圍:“怪不得你們迴來的這麽快,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太陽,路上的人應該挺多的吧。”


    “嫂嫂,路上的人也不太多,雖然有太陽,但風也挺大的。我們走到平安裏那邊時,看到一個小乞丐凍死在了土牆邊。”李衍沉聲說完後,把倚在自己胳膊上亂拱的李昭抱進了懷裏,和鼻翼兩側起了幹皮的孩子一起往外拽快要被扯下的麻縷。


    聽慣了這種消息的女人們在長歎一口氣後,接著說起了別的事情。她們也曾對不相幹的陌生人一副熱心腸,但隨著見到的不公越來越多,聽到的不幸比比皆是,不知何時,那副心腸變得又冷又硬。


    尤其是田紅夫這種需要獨擋一麵的主婦,前二十年的心思被兒女占據,現在又被兩個孫兒占滿,更是分不出一絲一毫給旁人。


    唯有挨著王次君坐下的李興撇了撇嘴角,隨後拿起王次君分好的麻縷搭在手腕上疑惑的問:“阿母,姑姑說的那個乞丐為什麽會被凍死,他沒有阿翁、阿母幫他暖衾褥嗎?”


    愣了片刻後,王次君慈愛的敲了下李興的額頭柔聲講:“傻興兒,他要是還有阿翁、阿母,就不會淪為乞丐了。”


    “那他的阿翁、阿母去了哪裏?是像嬙兒的阿母那樣去外地求醫了嗎?”皺起鼻尖的李興伸手捂住被敲疼的額頭繼續問,原先搭在手腕上的麻縷零散的掉在了案麵或地麵上。


    稚嫩的話語一出,原本嘈雜的堂屋立刻安靜了下來,咬著嘴唇的王次君沒有立刻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臉色愈發凝重的田紅夫。


    輕歎了口氣的田紅夫先是嫌棄的看了眼垂下頭的王次君,然後抿起嘴角笑著講:“興兒,咱們跟那個小乞丐又不認識,怎麽會知道他的阿翁、阿母去了哪裏,你說是不是?”


    微揚起下巴來迴轉著眼眸的李興認真的思索起田紅夫的話,並在片刻後朝田紅夫重重的點了點頭。


    田紅夫當即往左傾了傾身子,細長的胳膊越過王次君,輕揉了三四下李興的頭頂,接著看向李衍冷不丁的問:“衍兒,見到人了嗎?”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的李衍先是頓了下手上的動作,隨後垂下肩膀低聲迴答:“見到了,但沒有來得及說話,他就去忙了。”


    “那…還見嗎?”緊盯著李衍的田紅夫繼續追問,在這個家裏,她是最希望李衍能盡快放下心結的人。


    握著李昭小手的李衍點了下頭輕聲講:“雲珠嫂嫂說,她家明天要砍菘,等忙完再去。”


    田紅夫見李衍一副失落的樣子,分別轉頭看向王次君和一直沒有說話的韓絮兒吩咐:“既然這樣,咱們明天都去幫雲珠砍菘,就讓這件事早點結束吧。衍兒,若還是一場空,你就得老老實實去相看了,我不會像你阿翁、延壽那樣一味縱容你,你聽到了嗎?”


    本就不抱什麽希望的李衍掃了眼朝自己使眼色的王次君和照舊一言不發的韓絮兒,微皺起彎彎的柳葉眉應下:“阿母,我知道了,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去相看的。”


    “衍兒,你知道就好,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沒有必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你要相信我們幾個是最疼你的,一定會給你尋覓個咱們五井裏中數一數二的佳婿。”心裏猛鬆了口氣的田紅夫高興的講,上揚的嘴角直到去挖薯蕷的李充、李延壽迴來才壓了下去。


    有了打算的田紅夫在次日清晨早早得做好了朝食,然後領著李充、李延壽和李衍一起離開了家,並在巷子口遇到了李家的牛車。


    性格豪爽的李延壽直接拿走了李安容手中的牛鞭,接著逗了逗圍在蘆花被裏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李無疾朗聲講:“雲珠,就讓安容去鄉塾讀書吧,我們家也忙完了,我們四個跟你去。”


    “啊…不是,這…延壽兄長,你們這一段時間也累的不輕,就在家休息吧。我家的菘也不多,我們三個兩三天的時間就能砍完了。”盡量讓自己不露出吃驚神色的宋雲珠說完後,抬起右手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地方。


    雖然兩家的關係不錯,但宋雲珠覺得砍菘這種小事並不足以讓李充幾乎全家出動來幫自己。


    拎著鐮刀的李衍聽完宋雲珠說的客套話,挪了幾步湊到她耳邊低語:“雲珠嫂嫂,你就讓我們去吧,是我阿母想讓你早點帶我去宋河亭。”


    滿臉驚訝的宋雲珠偷瞄了兩眼正在和李安容說話的田紅夫、李充,用手擋住嘴角輕聲確認:“衍兒,你…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雲珠嫂嫂,我騙你做什麽,我阿母是想著讓我早點死心,她已經安排好讓我去跟我嫂嫂舅父家的親戚去相看了。”李衍垂下眼眸繼續講,時至今日,她已能安然接受田紅夫的安排。


    輕歎了口氣的宋雲珠拍了拍李衍的肩膀,轉過身讓李安容去鄉塾讀書,然後和李安君一起把李衍拽上了牛車。


    一行人幹活的速度很快,僅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就把一畝半地的菘全部砍完並拉迴了家。


    但,計劃好的事情往往會出意外,在李充一家離開後不久,散學迴來的李安容把陳顯、陳安世帶迴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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