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行人到麻田時,田野中的薄霧還未散去,像層薄紗籠罩著大地。


    宋雲珠走上前彈了下裂狀披針形的麻葉,聚在上麵的露水像雨滴一樣落到了幹涸的地麵上。


    自秋收前的那場雨後,還未再下過雨,地裏已經開始旱了。如果再不下雨,隻能先把地澆一遍才能種葵、蘆服和菘等。


    宋雲珠伸手接住從麻葉上掉下的露水,輕輕搖晃著手心開始招唿眾人幹活。


    為了安全起見,包括宋雲珠在內的十一個人,每人兩行開始用竹竿打麻葉,他們需要先把麻葉打掉,然後割下來拉到五井裏的壕溝裏漚麻。


    頃刻間,整片麻田裏滿是“唰唰”的敲打聲,驚飛了棲息在附近桑樹上的鳥兒。


    麻葉上的露水很快浸濕了每一個人的衣服,本就不情願的許山變得更加不樂意,他皺著眉頭穿過一行桑田,跟在許子背後抱怨:“許子,這天太涼,還有露水,我冷。我想先到地頭歇一歇,等露水幹了再過來打這些麻葉。你放心,分給我的,我一定能幹完。”


    許子轉身白了一眼揉搓著雙手喊冷的許山,隨後望著已經從地平麵升起的太陽問:“阿翁,是現在冷,還是冬天下雪時沒有厚衣物冷?”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冬天冷。”許山伸手拽掉一片麻葉迴答。


    許子聽到後把目光移到許山身上,笑著把他仔細打量了一遍後接著說:“既然你知道是冬天冷,那如果現在不打麻葉,我和阿母可沒有麻布給你做冬衣。咱們家沒有板車,還得借安容家的板車把麻運迴杏花裏去。如果這點活你都幹不了,那我怎麽好意思開口借車,到時候還得你、我和阿母一根根背迴去。這麽遠的路,你願意嗎?”


    “好!好!好你個許子,你敢威脅我,你以為我怕你,不就是打個麻葉,我這就去幹。咱說好了,你得讓你阿母給我做兩套厚實的冬衣,我要穿著去許槐麵前走一圈,讓他看不起我。”人窮誌短的許山扔掉麻葉,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到許子麵前,然後習慣性的弓著腰迴到了原先的位置,拾起被丟到地上的竹竿,像泄憤一樣狠狠的抽打著麻葉。


    不遠處的宋雲珠迴頭瞥了眼許山的動作,不由得搖了搖頭,她是信了許萱之前說過的話,還真是隻有許子能治的了許山。


    太陽越升越高,溫暖的陽光裹著輕柔的涼風,很快吹散在麻葉上的露珠。


    原先黏在人們身上濕漉漉的衣物,慢慢的變幹了一些。當大家打了十個來迴後,李安容趕著牛車到了麻田。


    宋雲珠伸手攔住想要抱自己的李無疾,轉身對望著自己的眾人說:“都去吃飯吧,安容從家裏帶了稀粥和碗,你們輪流去喝就行。”


    “安河家的,我們早就聽說你大方,以後要是有活兒,我們還跟著你幹。”圓臉的婦人大笑著說完,忙拉著自己的女兒往地頭走,她想要先喝一碗稀粥。


    雖然糧食剛收迴家,婦人在家裏煮粥時,還是不舍得放太多粟米,稠的要給家裏的男人和兩個正長身體的兒子喝,自己和女兒就隻能喝沒有粟米的湯。


    婦人笑著從李安容手裏接過陶罐,雙臂牢牢的圈住陶罐後,抱在懷裏慢慢的晃了起來,等到她覺得沉在罐底的粟米全都升上來時,忙倒了一碗帶著油腥和數十粒粟米的稀粥低頭喝了兩口,然後遞給站在一旁舔嘴唇的女孩。


    嘴唇幹裂的女孩捧著碗坐到地上慢慢的喝了起來,原來粥也能這麽好喝,就是和家裏的味道有些不一樣,是淡淡的鹹味和零星的肉香味。


    宋雲珠遠遠的看著女孩欣喜的神情,一股說不出的心酸湧上了心頭,忙碌半年,明明把一袋袋糧食都運迴了家,可還是沒有吃的,還要依舊挨餓。


    感覺自己被忽視了的李無疾不滿的拽了拽宋雲珠的袖子,撅著小嘴大聲說:“阿母,快去吃飯吧。”


    “好,去吃飯。無疾,剛才不是我不抱你,是我身上濕,要是抱了你,也會把你的衣服弄濕的。”宋雲珠柔聲解釋完,用襦衣擦了擦沾了泥的手心,然後笑著拉住李無疾的小手往地頭的梧桐樹下走去。


    李安容特意從家裏多帶了一罐水,他見宋雲珠和李無疾走了過來,忙倒出一些讓宋雲珠洗手。


    “無疾不洗嗎?”宋雲珠扭頭問。


    李無疾盯著在風中搖晃的黃色的野花搖了搖頭,然後跑過去了摘了下來,插在宋雲珠的發間,像是木釵上開出了花。


    坐在許萱旁邊的許子、楊花有些不好意思,他們是來幫忙幹活的,卻還要再蹭李家一頓飯。


    倆人在各自吃了一塊蒸餅後,忍著腹中的饑餓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嬸母、許子,一塊蒸餅哪裏夠,別看無疾小,他還要吃一塊呢,你們兩個怎麽可能吃飽。萱萱,你來給他們拿,安君和安容在家特意多做了一些,就是專門給你們準備的。”宋雲珠說完後,把盛著蒸餅的籃子往許萱身旁移了移。


    同樣吃完了的許山眼巴巴的望向籃子,被瞧見了的楊花擰了一下腰,並讓他要些臉麵。


    “臉麵又不是粟麵,不能吃不能喝的,我要它幹嘛。”許山嘟囔著說完,忙伸出手也接住許萱遞過來的蒸餅,旁若無人的大口嚼了起來,十分後悔之前沒有跟著許子一起來李家幫忙,白白讓自己多挨了幾頓餓。


    因著有許子、楊花的阻攔,許山在吃了四塊蒸餅、喝了兩碗粟米粥後,戀戀不舍的放下被舔幹淨的碗,扛起竹竿繼續去打麻葉。


    中午時,打完了麻葉。


    宋雲珠見一片片光禿禿的麻杆與留著頂端的麻杆摻雜在一起,便讓三個婦人去牛車上拿背簍去摘麻籽,其餘人去割麻。


    李家的這塊麻田中,約有五分之二的麻有麻籽,就像動物分雌雄一樣,麻也分雌雄,隻有雌麻有麻籽,雄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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