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她伯父,我們家要賣四畝地給安容家,想讓你幫忙出個契書。”李桐大母說完訕訕一笑,把挎在胳膊上的籃子取下來遞給張福。


    張福瞥了一眼籃子中的有些幹巴的野菜,又瞄了一眼宋雲珠籃子中的整碗粟米,抬手把籃子推給李桐大母後摸了摸唇邊微翹的胡髭笑著講:“嬸母跟我客氣了,你養大兩個女孫不容易,這些菜拿迴去給兩個孩子吃吧。我昨天還見到了桃花,看著比冬天時又高了一些。”


    “嬸母,你這侄兒不會跟你計較的,就帶迴去給兩個孩子吃吧。”張越的阿母李平邊說邊甩著手上的水珠走了進來,利落的把李桐大母拎在手上的籃子重新挎到胳膊上後,隨後讓她坐在長案右邊的蘆葦席上。


    李平是個精明的婦人,她在安置好李桐大母後,熱情的跟李安容、宋雲珠打了招唿,隨即摁住宋雲珠想要往外端的陶碗講:“你不要跟你叔父客氣,如果不是這次的徭役耽誤了越兒、迎兒的訂婚日子,咱們也就是一家人了。要是你叔父收了你的粟米,他可還有臉再見你三叔父、三叔母?”


    “叔母說笑了,我們來求叔父辦事兒,自然不能空手的,不然以後,怎麽好意思再來找叔父幫忙。”宋雲珠說著想掙脫李平的手,奈何自己沒有李平力氣大,隻好作罷。


    李平順勢重新把陶碗放進籃子中笑著打量了幾眼一旁的李安容講:“看你說的,即使撇開越兒、迎兒的事情不談,咱們也都是鄉裏鄉親的,讓他寫份契書還不是張張嘴的事兒。你就拿迴去吧,不然我讓你三叔母給你送迴去。”


    宋雲珠聞言輕聲笑了起來,她見李平說的真切,便鬆開了扶著陶碗的手和李安容一起坐到了李桐大母的身旁。


    李安容看了看垂下頭的李桐大母,朗聲對張福、李平講了兩家買賣田地的具體情況。


    張福邊聽邊打開靠著北牆的櫃櫥,從裏麵取出筆墨和一卷竹簡放到長案上。


    “叔母,聽安容講的,四畝田地是二千二百錢,六石粟米為六百錢,除掉六石粟米的錢,安容他們需要再給你一千六百錢。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張福說著接過李平從東廚端進來的水碗往硯台裏倒了些許清水,隨後抬眼看向弓著腰的李桐大母。


    李桐大母雖然年事已高,但年輕時經常跟著李桐一起打理家裏的私鹽生意,自然也精通簡單的算數。她在心裏核算了一陣後,笑著朝張福點了點頭。


    張福接著問:“那你們兩家是先寫契書,還是先清賬?”


    “張叔父,先清賬吧,我都帶著呢!”宋雲珠說著從放在自己腿邊的籃子裏拿出布袋放到長案上,解開係在上麵的麻繩後推到李安容麵前。


    李安容站起身把布袋拿到張福身旁。


    張福側頭看了一眼沉重的布袋,高聲讓張越、張沅過來幫忙數錢。


    張沅是張福的次女,今年十三歲,小女孩低著頭跟張越走進了堂屋,坐到張福左手邊拿過硯台輕聲講:“阿翁,我不擅長數數,萬一數錯了,還要給李家嫂嫂、李家大母惹麻煩,不如就讓我研墨吧。”


    張福聽完微微點頭,拿過放在一旁的墨條遞給張沅。


    張沅接過後,垂著頭開始專心研磨。


    隨著“嘩啦”一聲響,張福把布袋裏的四株錢全部倒在案上,用手攤開。


    張福見每個四株錢的外圍都有郭,便把錢堆分成四份,讓張越、李安容、宋雲珠和自己一起數。


    每人都數了兩遍,先數好的張福隨手在竹簡背麵記下自己數的數目:三百六十八。


    “阿翁,我這堆是四百五十三錢。”


    “張叔父,我這邊是四百三十六錢。”


    最後數完的宋雲珠放下最後一枚四株錢,笑著對等自己報數的張福講:“張叔父,我這裏是三百四十三錢。”


    張福聽到後記下了宋雲珠說的數目,在核對一遍無誤後,讓張越和李安容一起把四堆錢全部裝進布袋裏交給李桐大母。


    “嬸母,這一千六百錢全都裝在布袋裏了,你要不要再數數?”張福說完,把毛筆放在了張沅推過來的硯台,黑黑的墨水在硯池中輕微晃動,有幾點濺到了長案上。


    李桐大母掂了掂布袋笑著迴應:“杏花她伯父,不用了,你們當著我的麵數的,我還能不信你們嗎?”


    張福點了點頭,打開竹簡、提筆沾墨開始寫契書。


    李安容見張沅想要用手指把墨點擦掉,隨手從籃子裏拿出幾根青草給張沅,張沅接過後揪掉青草上的長葉,認真的擦拭著長案上的墨點。


    “沅兒,你可得好好謝謝安容,不然讓阿母看到你手指有墨,可是要挨罵的。”張越見狀走過來湊到張沅身旁輕聲說。


    張沅聽完朝張越輕哼一聲,轉頭笑著向李安容道謝:“謝謝安容兄長。”


    李安容聞言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放下毛筆的張福。


    張福吹了吹竹簡上的字跡,待字跡全部變幹後交給李安容說:“契書寫好了,你們拿著去鄉亭找田嗇夫魏安國變更下田地信息就可以了。不過,你們家已經有了百餘畝地,估計田嗇夫會為難你們,能好好說就好好說,實在說不過去,就塞給他二三十錢,千萬不要起衝突。還有,你們買的這些地值二千二百錢,變更信息需要額外交百分之四的稅,也就是八十八錢。”


    “我知道了,謝謝張叔父。”李安容接過契書看了一眼後遞給了宋雲珠,然後和李桐大母一起離開了張家。


    宋雲珠怕李桐大母一人拎著錢迴家不安全,便讓李安容把李桐大母送迴家。


    “嫂嫂,那你呢?”李安容接過宋雲珠遞過來的籃子問。


    宋雲珠揚了揚手中的竹簡迴答:“我去鄉亭,你送完大母後就迴家吃飯吧,我從家裏出來時已經對安君說過了,不用等我。”


    李安容點了點頭,把李桐大母遞過來的布袋丟進籃子中放好,轉身往右邊拐去。


    宋雲珠馬不停蹄的趕往鄉亭,她站在鄉亭敞開的院門前打開竹簡瞧了瞧上麵的內容:“茲有柳河鄉五井裏仲庚目李桐婦王氏售中等良田四畝於五井裏伯辛目李安河,兩戶田地互為鄰比,單畝五百五十錢,共二千二百錢。兩家情願,特立此契為證。立契人:五井裏裏正張福。元狩二年三月丙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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