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日過後,李家恢複了往日裏的平靜生活。


    天氣越來越冷,一家人誰也不想外出,都待在家裏忙自己的事情,其中最忙的應該要數宋雲珠、許萱和李安君三人,她們有時聚在一起紡紗織布,有時一同跟著李安容學認、寫字,並且還要抽時間陪李無疾在院子裏玩踏鞠或者毛球丸,更要準備一日兩餐。


    一連兩日的陰沉,這天剛過午後,天空中終於飄下了雪花。


    正是好玩年紀的李無疾歡唿著衝進院子,和狸一起在漫天的雪花中又蹦又跳,連帶草棚下的牛和馬也跟著“哞哞哞”、“噅兒噅兒”的叫了起來。


    宋雲珠推開麵前的竹簡,伸著懶腰站起來走到堂屋門口看李無疾在院子中玩鬧。


    許萱和李安君、李安容也跟著走了過來,幾人看著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又消散,紛紛伸手想要去接住一片雪花。


    奈何雪花一接觸到溫熱的手掌,便化成了一灘冰涼的水珠。


    眼見雪越下越大,宋雲珠怕李無疾會受寒,連忙衝進院子把腦袋上覆蓋著一層薄薄雪花、鼻尖凍的通紅的李無疾抱進堂屋。


    李無疾掙紮著要下來,一說話嘴裏往外冒著白氣。


    “阿母,我還要玩。”


    “不行,會生病的。”


    “不會的,我少玩一會兒。”


    宋雲珠見李無疾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軟的同時還是擔心他會因此生病,堅決不同意。


    李無疾見狀癱在宋雲珠的懷裏,眼巴巴的望著白了一層的院子。


    許萱連忙接過李無疾,細心的為他清理頭上、脖子裏的雪花,柔聲替宋雲珠解釋:“無疾,你阿母是為你好,等到雪停了,咱們去堆個大大的雪人。”


    “嬸母,要堆個特別大的,就像四叔父一樣高的。”李無疾說著看向倚在門板上的李安容。


    許萱聽完忙笑著表示可以。


    李無疾又恢複了快樂,趴在長案上玩擺在上麵的竹簡。


    李安君和許萱圍了上去,倆人一起嚐試著教李無疾認上麵的字。


    宋雲珠迴頭望了一眼不知愁的三人,繼續憂心忡忡的盯著院子上空的烏雲,她怕這場雪會像去年一樣造成雪災。


    五井裏去年因為大雪死了不少人,有被凍死的,有被壓垮的房頂砸死的,也有活活餓死的。


    “嫂嫂不用擔心,咱們今年備的柴火多,即使今年的雪大,也完全沒有問題。要是你擔心宋伯父他們,我可以趕著牛車給他們送車柴火。”李安容瞥見宋雲珠緊皺在一起的眉頭,輕聲對宋雲珠講。


    宋雲珠聞言舒了口氣,輕搖著頭迴答:“安容,不用了。我臘日那天去家裏,見他們柴火也不少,糧食也足夠過冬,安河在九月份也給他們翻修了屋頂,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等到雪後,我再去看看他們。”


    李安容邊聽邊點頭,他的思緒隨著宋雲珠的話飛到了西郊營,在想二百餘裏外的西郊營是否也在下雪。


    被掛念的李安河正和同營房的趙廣德、張賢、魏由、李羨等領著各自的騎士在打掃馬廄,馬廄外的馬場上已積有兩尺深的雪。


    李安河搓了搓凍的通紅的雙手,望著簌簌落下的雪花喃喃自語:“信應該要到了吧。”


    沒有人去接李安河的話,北風似乎吹的更緊了一些,連平日裏在馬廄旁“嘰嘰喳喳”的麻雀也不知躲去哪裏。


    雪花落在烏雲覆蓋下的每個角落,樹梢、屋頂和田野,湖泊與河流。


    有人戴著鬥笠、扛著麻袋走在五井裏的巷子裏,男人停在李家的院門前,從麻袋裏翻出幾片竹簡拿在手裏敲響李家的院門。


    “嫂嫂,我去看看。”李安容隨手接過宋雲珠遞過來的鬥笠戴在頭上往院門跑去,心中不停嘀咕下這麽大的雪,會是誰在敲門。


    李安容打開院門,見是雪花落滿了肩膀的陳安世,忙請陳安世進院子。


    陳安世撣了撣肩膀上的雪花,把手中的竹簡遞給李安容說:“安容,這是你兄長從陳留縣寄來的家信,我就不進去了,還要去給別人家送。你們要是寫迴信,可以在三天內送到宋河亭,也可以捎帶衣物、錢財。”


    李安容連忙接過,也不敢耽誤陳安世的時間,站在院門口看陳安世踩著積雪走遠後,急忙關上院門往堂屋跑。


    “嫂嫂,是兄長的信。”李安容顧不得脫去頭上的鬥笠,直接衝到站在李安君背後看三人認字的宋雲珠麵前。


    宋雲珠顫抖著手接過竹簡,瞧著上麵熟悉的字體,雙眼忍不住紅了起來。


    李安君、許萱和李無疾聞言趕忙站起身,紛紛湊到宋雲珠身前瞧竹簡上的字。


    “安容,你來念吧。”宋雲珠帶著鼻音對李安容講,在撫摸了一遍上麵的字跡後把竹簡交給了李安容。


    李安容清了清嗓子,在四人注視下開始念竹簡上的內容:“吾妻雲珠,吾子無疾,吾弟安容、安君、許萱,吾在營中寢食俱安,亦交三五他鄉之友,幸得騎營五百將看重,為一什之長。信寫於臘日前夕,曾於前夜夢考妣、安平在時,一家共享天倫之景。甚憾,望汝焚簡於考妣墳前。吾嚐於夢中見汝,汝念吾乎?”


    李安君邊聽邊探頭望著竹簡的內容,笑著對在一旁發愣的宋雲珠講:“嫂嫂,兄長說他做了什長,這個什長和咱們五井裏的什長一樣嗎?”


    “應該差不多吧,營裏的什長是管十人,咱們這裏的什長是管十戶。等天晴了,咱們一起去君舅、君姑墳前把竹簡焚了,也算了了你兄長的心願。”宋雲珠輕笑著說,接過李安容遞過來的竹簡,不停的摸著“吾嚐於夢中見汝,汝念吾乎?”那幾個字。


    李安容、李安君聞言紛紛點頭。


    李無疾湊上來拿過宋雲珠手上的竹簡,雙眼盯著上麵的字問:“阿母,阿翁說他想我了嗎?”


    “你阿翁當然說了,他說經常夢見你呢。”宋雲珠揉著李無疾的小腦袋柔聲講。


    李無疾聽後高興的笑了起來,走到堂屋門口對著漫天的雪花大喊:“我阿翁給我寫信了,他說他很想我。”


    “傻孩子,快過來,別讓風灌進嘴中,不然又要難受了。”宋雲珠紅著眼睛去拉李無疾。


    母子二人見寒風裹著雪花飄進了屋裏,執手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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