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習見李家人陸續迴來,連忙跟李安君告辭,抱著宋雲珠塞給自己的四顆菘菜往家裏跑。


    “緩兒,你送楊醫匠迴去吧,安容他們剛從地裏迴來,還沒有吃朝食,讓他們先歇一歇。”馮兒在扶著失神的許萱進堂屋前吩咐李緩。


    李緩連忙點頭答應,熟絡的接過楊醫匠懷裏的箱子。


    馮兒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沉思片刻後告訴李緩可以晚些時候迴家。


    “真的嗎,阿母?”李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雙圓眼中寫滿不可思議。


    馮兒挑著秀眉點頭,可以從略顯滄桑的臉龐中看出年輕時是個容貌秀麗的女子。


    李緩高興的抱起箱子轉了兩圈,一笑露出兩隻虎牙。


    “李家小子,你慢些,可別摔了我的藥。”楊醫匠連忙伸手阻止李緩抱著自己的箱子亂轉,枯瘦的手掌猶如枯去的樹枝一樣失去了活力。


    李緩聞言趕忙停下,換作恭敬的模樣扶著楊醫匠走出李家。


    李安君見許萱狀態不好,悄悄拉了拉宋雲珠的衣袖。


    宋雲珠柔聲安慰滿臉擔憂的李安君:“安君,萱萱沒事兒,這件事對她衝擊太大,還沒有緩過神,你和安容領著無疾去東廚把朝食熱一熱,先讓萱萱吃點熱的。家裏有熱水嗎,要是有的話,給三嬸母倒碗熱水。”


    “有,在李習來家裏之前燒的,應該還不涼,我去盛。”李安君說完,牽起李無疾的小手,招唿李安容跟自己去東廚。


    李無疾迴頭看了一眼正扶著許萱往堂屋走的宋雲珠、馮兒,貼在李安君的胳膊上低聲問:“姑姑,阿母和嬸母怎麽了?阿母今天怎麽沒讓我喊大母(奶奶)?”


    “無疾,你阿母和嬸母一早都去幹活了,到現在都沒有吃朝食,肯定是餓的沒有力氣,所以才沒有精力跟你說話、跟你玩,咱們快點去熱飯,讓她們趕快吃飽好不好?”李安君揉著李無疾的小腦袋信口胡謅。


    李無疾如小雞吃粟一樣連連點頭,不忘叮囑李安君也要讓李安容吃飽。


    李安容聽後順手抱起李無疾往東廚走。


    釜裏的水還有熱氣,李安君連忙盛了三碗用案端進堂屋,依次放到馮兒、宋雲珠和許萱麵前。


    宋雲珠推了推許萱的胳膊,輕聲勸道:“萱萱,事情已經結束了,石布也不敢再來招惹你,先喝點熱水,朝食馬上就好。”


    許萱如吊線木偶一般端起有些燙手的碗,低頭喝了一口熱水,隨即豆大的淚珠不停的落在水碗裏。


    “萱萱,怎麽了?”宋雲珠連忙摟住許萱的肩膀問。


    許萱順勢倚在宋雲珠的肩膀上,指著放在長案邊上的碗委屈的說:“嫂嫂,燙,水燙。”


    “好了,好了,不哭了,放一會兒就不燙了,咱們等會兒再喝。”宋雲珠忍著笑意安慰許萱,盡管許萱的借口很拙劣,但哭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強。


    馮兒見許萱哭了出來,安心的端起碗一邊喝水,一邊看宋雲珠哄許萱,就像自己哄小女兒李迎一樣。


    許萱哭了許久,直到李安君過來說朝食已經熱好才停下來。


    馮兒見狀連忙告辭。


    宋雲珠和抹著淚的許萱忙請馮兒留下再吃一點。


    “雲珠、萱萱,我家的朝食吃的也晚,現在是實在吃不下。另外我得趕緊迴去,別讓緩兒再惹你們三叔父生氣,緩兒想跟著楊醫匠學醫術,你們三叔父不同意。我想著,緩兒想學就讓他先跟著楊醫匠學幾年,也沒有哪條律令規定,良家子不能學醫術,學醫術後就不是良家子。”馮兒麵帶愁容的對宋雲珠、李安君和許萱嘮叨著,真怕自己迴去晚了,李緩和李責已經在家裏吵了起來。


    宋雲珠和抹著淚的許萱不好再留馮兒,家人一起把馮兒送到院門口。


    等宋雲珠和許萱再迴到堂屋,李安君和李安容已經把三人的朝食擺好。


    李無疾倚在李安君懷裏看宋雲珠吃飯,笑著向宋雲珠講自己今天幫忙搬了菘菜。


    宋雲珠笑著把李無疾誇獎了一番,然後對正在低頭咬蒸餅的李安容說:“安容,明天吃完寒具後,你跟我一起去肉鋪買隻羊,咱們留半隻,剩下的半隻一分為二,分別給三叔父和伯父家送去,他們今天幫了咱們的大忙。”


    “嫂嫂,我知道了。”李安容嚼著蒸餅含糊不清的說著。


    李無疾連忙扒著長案問坐在西邊的宋雲珠:“阿母,可以做羊肉湯餅嗎?可以燉蘆服羊肉嗎?”


    “無疾想吃,都可以做。”宋雲珠笑著答應。


    李無疾頓時歡唿起來,隨後探身湊到看不出情緒的許萱麵前笑著問:“嬸母,你是喜歡羊肉湯餅還是蘆服燉羊肉?”


    “嗯,羊肉湯餅吧。”許萱抬頭強撐笑顏迴答。


    李無疾接著轉身去問宋雲珠:“阿母,買了羊肉後,可以先做羊肉湯餅可以嗎?”


    “可以呀!”宋雲珠依舊笑著答應。


    李安君摟住扭來扭去的李無疾,笑著把頭倚在李無疾的後背上問:“無疾,為什麽要先做羊肉湯餅,明明蘆服燉羊肉也好吃。”


    “因為嬸母喜歡啊,嬸母看著不高興,就先做羊肉湯餅,嬸母吃了喜歡的羊肉湯餅,她肯定會高興的。姑姑看著每天都很開心,過兩天再做姑姑喜歡的。我阿母和四叔不挑食,什麽都喜歡。”李無疾搖晃著小腦袋迴答。


    長案旁的其餘人都愣了一下,宋雲珠溫柔的抱過李無疾,許萱低頭把臉埋到碗裏。


    許萱吃完後迴了自己的院子,李安君趁機小聲問宋雲珠:“嫂嫂,明明是石布不對,為什麽還要花二十錢給他買藥?”


    “安君,這麽做也是為了在裏正麵前留個好印象,裏正也不想事情鬧大,同時也是為了萱萱的名聲,萱萱早晚要從咱們家裏再嫁出去,如果處理不好這件事,萱萱可能會說不到好人家。”宋雲珠附在李安君耳邊低聲解釋。


    李安君邊聽邊點頭,在看到許萱去而複返走進堂屋後,連忙收好碗箸端到東廚洗刷。


    許萱坐到宋雲珠身旁,把手裏拎著的錢袋放到案上打開說:“嫂嫂,這裏有三百個錢,你們明天拿去買羊用吧。”


    “不用,你自己留著。”宋雲珠邊說邊把錢袋推到許萱麵前。


    許萱再次把錢袋推迴,握住宋雲珠的雙手低聲講:“嫂嫂要是不要,我現在就收拾一下搬迴許家去住。嫂嫂,我想好了,等安平的忌日過了,你就幫我找個好人家吧。”


    “萱萱…”宋雲珠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麽。


    許萱挺直後背柔聲道:“嫂嫂不要再說了,我決定好了。”


    站在院子中的李安容看著堂屋內的情景,輕聲哄想要去找宋雲珠的李無疾:“無疾,我帶你去巷子裏玩蹋鞠(即蹴鞠),等你阿母和你嬸母說完話再過來。”


    李無疾蹦跳著跟李安容去西廂房北間拿蹋鞠,李無疾高興的把用豬皮縫製、裏麵填充著亂麻、外表包著一層麻布的蹋鞠抱在懷裏,與李安容一起去巷子裏玩。


    剛過午後,韓絮兒來李家看望許萱。


    “萱萱,我聽嫂嫂、君姑說了,你不要想太多,經此一事,那人定然不敢再招惹你。”韓絮兒柔聲開解許萱。


    許萱笑著迴應:“絮兒嫂嫂,我已經想開了。對了,昭兒呢?”


    “君姑說現在天冷,怕昭兒會受寒,便讓我把他留在家裏,有君姑、君舅(公公)看著。”韓絮兒搓著手迴答。


    宋雲珠看出韓絮兒有點擔心李昭,閑聊幾句後趕忙讓韓絮兒迴家。


    韓絮兒出了巷子,匆忙跑著往家裏趕,停在院門前仔細聽了聽動靜,在確認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後,慢慢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怎麽迴來這麽快?”田紅夫抱著李昭問。


    韓絮兒不自在的拽了拽衣袖解釋:“君姑,萱萱有些累了,我也不好長時間打擾她,便迴來了。”


    田紅夫盯著韓絮兒的小動作,繃著臉把李昭遞給韓絮兒。


    韓絮兒接住李昭後輕聲向田紅夫、李充告辭:“君舅、君姑,息婦(即兒媳婦)先迴去了。”


    李充見田紅夫麵色不悅,擺著手讓韓絮兒離開。


    “你又怎麽了?”李充在韓絮兒走遠後低聲問。


    田紅夫咬著牙看向屋外迴答:“她肯定是怕我待昭兒不好,才這麽著急迴來的,她是不相信我,真是氣死我了。”


    “這能怪她嗎?之前攔著不讓給為昭兒做冬衣的東西的人,是不是你?別說她了,我也不信你,不然會陪著你在這逗昭兒。”李充說完,甩了甩袖子離開。


    田紅夫氣的想開口大罵,但又怕嚇著家裏的孩子,隻得把心中的火氣強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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