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麵對常玉郎的說辭,王中有些疑惑加好奇:“興平府也動亂了?”


    一個社會環境穩定平和富庶縣城的員外之子,忽然跑到了千裏之外的荒僻之地,說自己逃難到此,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不尋常,難道興平府也亂起來了麽?


    雖然天下大勢與他這種孤家寡人無關,但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常玉郎卻苦笑了一聲,蒼白的臉龐上被火光映透著有些不正常的光暈:“興平府境內倒沒什麽大事,而是我自己,因為我能聽懂獸語,所以官府認為我是妖族的奸細,將我抄家滅門不說,還要把我抓去開顱尋因,所以我才逃了。”


    “你能聽得懂動物說話?”王中十分驚訝,這種情況可是極為少見的,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曾經也遇到過一個據說能聽懂動物說話的人,隻是他與那人當時沒有許多交集,而且那人也很快就死了,就是當初馬少爺從下灣村抓來的莊丁之一大壯。


    隻是這事畢竟是東子一人所說,他沒有親眼見證,也不知真假,但現在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個,王中不免又多想了起來。


    這這種能力,與玩家的記憶流轉,有沒有關係呢?


    常玉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自小我便有這種能力,不過我隻能聽得懂走獸之語,飛鳥蟲魚說話,我卻是感知不到的。”


    為了確定真假,王中立刻站了起來,伸手一指旁邊車架前的驢子道:“那你能聽得懂這驢子在叫喚啥麽?”


    說著他見這驢子沒什麽反應,順手在這驢子的背上拍了一下,這驢子適時的哼哼了兩聲。


    但他將目光望向常玉郎時,卻發現常玉郎一臉尷尬,過了半山才期期艾艾道:“呃,不瞞恩公,走獸之中,其他獸類我都能聽懂,唯獨這驢騾,我,聽不大真切。”


    “這是為何?你該不是誆我的吧!”王中立刻奇怪道。


    也不怪他做此想,剛才你小子還說了能聽懂走獸講話,但給你拉個驢子來,你就說聽不懂了,這不是拿人開涮嗎?


    常玉郎趕緊費力欠身,想要解釋,王中忙伸手止住了他:“行了行了,你直接說就是。”言語之中,興趣大減,顯然是不太信這種鬼話了。


    常玉郎急道:“我真的沒有欺瞞恩公,實在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跟傳說中驢子都是五脈不通天生愚鈍有關吧,其他獸類都能成精,唯獨驢子不曾有過這樣的故事。”


    王中有些嘩然:“還特麽有這種說法?可神話傳說中不是有很多仙人都是用驢子當坐騎的嗎?”


    常玉郎卻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是神話之中的仙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點化這種愚鈍之物自然是理所當然了。”


    王中頓時頗覺的好笑,這特麽都哪跟哪啊?


    常玉郎見他不信,連忙又道:“還有可能是,驢子的聲音天生與別的動物不同,叫起來聲音特別巨大刺耳,超出了我這種能力的範圍,所以我聽不懂。”


    王中這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個理由還算說的過去,可我還是不大相信你能聽得懂動物說話,這也太神奇了一點。不過世間神異之事多如繁星,以前還有人體香能引蝴蝶,下河能遇龍君呢,好像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王中自言自語的走到了篝火旁邊,重新坐下,又念叨著:“算了,反正明天找條貓啊狗的試一試就知道了。”聽得常玉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對了,你逃難怎麽逃到隴川府來了,這山高路遠的,你一個人多不安全?你看看,一不小心就弄成了這樣,搞的不好還得落下個殘疾,下半輩子豈不慘了。”


    王中指著他受傷的腿部,頗有些惋惜的說道。


    “而且,這裏的太守府據說有造反自立的心,現在局勢緊張的很,你來這邊,哪裏有什麽太平日子給你過?”


    常玉郎歎息了一聲:“日子不太平,那也總比被抓了去沒命的好啊。而且據說隴川府在大力招攬能人異士,我這門本事在其他地方是過不下去的,隻能到這裏來碰碰運氣了。”


    王中這才聽到這個說法,之前在扁擔山的時候,丁羽最多也就是派遣個把小百姓喬裝混進來,在臨近的幾個縣城瞅瞅,去不得太遠,所以消息不是很靈通,隻知道隴川府如今是嚴厲打擊任何江湖派門,甚至連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都被捉了不少去,對其他事情,也隻是知之寥寥,沒想到還有招攬奇人異士這種事。


    “你這是在哪裏聽說的?我就住在這附近,我怎麽不知道?”王中隨口便問道。


    常玉郎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繼續道:“這事在關南道北麵各州府暗地裏都已經傳開了,不少手上有本身的江湖豪客前段時間都在奔著隴川府去,不算什麽新鮮事。恩公對江湖事不了解,所以有可能不清楚吧。”


    王中眯了下眼睛,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他一個外來人,確實消息不甚靈通。


    就算前段時間在扁擔山住了一段時間,但扁擔山也就一窩山民聚集,還沒成氣候,對外探子不多,消息閉塞,確實對這些事知之不詳。


    不過,這樣一來,他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本來要去都靈尋找惠景博的,若隴川府在招攬奇人異士的話,這常玉郎本事獨特,說不定還真能選上,跟著他一起,或許會便利許多。


    “這麽說來,你是要前往都靈了?”王中立刻問道。


    常玉郎想了一下道:“隴川衛中軍大營確實在都靈,其他幾處地方也有分營駐紮,能去都靈自然是最好的,但我現在這樣子,怕是隻能就近先找官府投效了再說,不然還沒等折騰到都靈,隻怕小命就沒了。”


    王中立刻把胸脯一拍:“這個好辦,反正我也要去都靈,就順便送你一程好了。”


    常玉郎連忙道:“怎麽好一直麻煩恩公?”


    此去都靈,一路估計還有七八百裏,就算不麻煩,但光是一直坐這個驢車,天寒地凍的,也不是個事啊。


    王中卻道:“不麻煩不麻煩,順路的事,而且我送你也是有要求的,你得幫我辦一件事情。”


    常玉郎心下略微震驚,但還是十分誠懇的道:“說來,常某還不知道如何報答恩公的救命之恩呢。常某現在身無長物,無以為報,若是恩公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事情,常某能做的話,盡管說便是,常某一定盡力而為。”


    “簡單的很,不是什麽難事。”王中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拿起了旁邊的柴火,往篝火中添著:“我要去都靈找個人,但這人海茫茫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找著他,你不是正好要去都靈投靠府衙麽?若是成功了,少說也算是個官府中人,幫我找找這個人就行。”


    王中的目的挺簡單的,他直接就明說了出來。不過他到底對常玉郎還有一點戒心,所以沒有直接說出要找的人的名字。


    常玉郎雖然猜到了對方要辦的事情可能與官府有關,但沒想到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所以點頭便答應了:“如此小事,常某自然竭力幫恩公找到此人。”


    王中順勢點了點頭:“嗯,那就這樣說定了,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你這腿,隻能等明天到鎮上,找個大夫再重新給你上藥包紮一下。”


    “多謝恩公了!”常玉郎又趕緊致謝。


    王中卻笑了笑不說話,然後在旁邊的木材堆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根和狼牙刀差不多長短的筆直樹枝,拿在了手裏。


    接著他便在火堆的另一側,拿著樹枝練起刀法來。


    狼牙刀能不露麵就不露麵,雖然說刀柄已經改裝過了,但經過棺材鋪一事之後,他沒法確定還會不會被人認出來,隻好暫時先藏著了。


    而且練刀法套路而已,他也用不上真刀,樹枝一樣能練。


    隻是他在這邊“起舞弄清影”,對麵的常玉郎卻就有點睡不著了。雖然一副十分虛弱且昏昏沉沉樣子,但熊熊火焰之後,有個人在那裏舞刀弄槍的,他確實也睡不著。


    “恩公,你不休息的嗎?”


    許久之後,王中正在揣摩六壬刀法單刀篇中的藏靈式與雪羽式之間的轉化,一者輕重緩急收束於一心,一者靈動縹緲無跡可尋,兩者瞬間的變化,讓他這習慣了直來直去的人,很難把握其中的勁道關竅。


    忽然,常玉郎的問詢,將他從沉悶的思考之中打擾了出來。


    王中頭也不迴的便答道:“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我晚上瞌睡少,睡不著,練功!”


    說完王中又繼續拿著棍子來迴的試探著,但越是練著,他便越是發現,即便這兩招練成了,但這種拖拽綿絞的刀勢,如果麵對丁羽這樣直接硬剛上來的霸道拳勁的時候,反而還不如直接一刀力劈華山硬碰硬來的有用。


    這時候他總算明白了當初那個匪首為什麽跟丁羽對了兩招就要跑了,這六壬刀法雖說招式精妙,但單刀篇的招數對丁羽這種金剛鐵塔一樣的攻勢,真氣不足的話完全就不起作用,換了大刀篇的可能還能抵擋兩下。


    “看來這內功還真是一切武功的根基啊!”王中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聲,索性將棍子順手扔進了火堆,這刀法今天就不必練了。


    對於他這種真氣不足的人來說,這種蘊含變化的功夫,了解招式套路即可,在對敵上,暫時還沒有直接以暴猿一式的發力技巧豁盡全力揮刀來的有用,還是先等內功有長進之後再說吧。


    常玉郎本以為王中還會繼續練下去,但沒想到轉頭這人就將棍子燒了,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同時感覺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過王中卻沒理那麽多,轉身就直接坐在了篝火旁邊,閉上了雙眼,挺直的背脊抖動了兩下,唿吸便開始變得循環有序,極為富有節奏。


    “就這麽大搖大擺的打坐練功?”常玉郎見了,心中立時驚訝萬分,雖然他對這種江湖武學不通,但也是聽過一些傳聞的,這樣練功難道不怕被人打擾忽然間走火入魔嗎?還是說藝高人膽大?


    常玉郎心驚的同時,王中卻已經陷入了對三世清淨自然功的鍛煉之中,這種養生健體的氣功,他練了這麽久,也就機緣巧合之下多了一絲真氣,現在每天他都會抽時間鍛煉,做周天運轉,雖然增長的十分緩慢,但也算是有序前進了。


    就是他這真氣太過微弱,必須精細控製,運轉一個周天,幾乎要比其他功夫慢上十倍不止,頗為耗神。


    好在這功夫對外在的要求不高,你隨時隨地,找個舒服的姿勢便可以開始,沒那麽多講究,也算是彌補了一些不足。


    大約過了一兩個時辰,篝火已經小了很多,深更半夜的寒風更加重了,而且在這土圍子附近,唿嘯的格外猛烈。


    睡著了的毛驢忽然打了個響鼻,晃動了兩下,接著又沒了聲息,王中依舊盤坐在地上運轉內息,並沒有動彈。


    這時,對麵靠著樹幹的常玉郎身上,卻忽然飄起了一股淡淡的煙霧,這煙霧無形物質,但卻又清晰可見,片刻之後,煙霧落在旁邊的地上,竟然形成了一個虛幻的人影,不是常玉郎又是誰?


    可這人影旁邊,常玉郎明明好端端的躺著,霎時間,一股陰沉的氣息撲麵而來。


    仔細再看那新出現的“常玉郎”,他竟然是雙腳離地的飄著,慢慢的就朝王中晃了過去,就算是穿過了火焰舔舐,也絲毫沒有影響。


    正在閉目運功的王中,忽然感到一陣渾身的不舒服,就好像被丟到了一處冰窟窿裏一樣,汗毛倒豎,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立刻睜開雙眼,朝著四周一看,周圍黑黢黢的,什麽也沒有,眼前的篝火雖然火頭小了許多,但仍然是在正常燃燒。


    對麵的常玉郎臉色蒼白,靠在樹上睡著了,睡夢之中似乎還做了什麽噩夢,有些略微發抖。


    王中睜著一雙眼睛四處掃蕩了一圈,一無所獲。


    一切都很正常!


    “奇怪!”


    低聲嘟嚷了一聲的他,輕手輕腳的添了幾根幹柴,又迴到原地開始閉目運功起來。


    自然功就這個好,隨時可以開始,隨時可以停下,一點也不耽擱。


    而在他閉眼之後,在人類的目光不能所及之地,那虛幻的“常玉郎”竟然早已變得千瘡百孔,悠悠的躲到了真正的常玉郎身後,直到對方低沉的哼了一聲,才鑽進了對方的身體,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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