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存道經,佛寺傳佛理,醫館養生之源流,這些粗淺的氣功法門,對於通過自我調控意念、唿吸和身軀、來調整五髒活動,增強自身體質,從而達到祛病益壽的目的,從某個方麵來說,真正的武功心法,隻是比這些法門效率更高而已。


    王中聞言喜不自勝,立刻問道:“那這附近可有你說的這些地方?”


    惠景博頓時苦笑著搖頭道:“王兄弟說笑了,雖然這些粗淺法門流傳甚廣,但也不是什麽地方都有的啊。善男信女有所求,方才得有真法傳,而能夠配得上高人出手指點迷津者,必然非富即貴,豈會存身這等山野之所?”


    王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這近一點的地方,就沒有什麽有名的道觀佛寺或者醫館嗎?”


    “倒是有一處,就在去往成陽府的水路上!”


    “何處?”


    “郎江大佛寺!”惠景博道出一個王中沒有聽過的地名。


    王中在心中暗暗記下了這個地方,郎江他還是知道的,正好還順路,到時候便往大佛寺一行便是,這種大路貨總好求了吧。非富即貴,我這幾千兩銀子,換一本大路貨的內功,總應該是夠的吧。


    “多謝惠兄!”王中忽然鄭重的對惠景博拱手道謝。


    惠景博見他這般慎重,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他好還是在誤導他,頓時好奇的問道:“王兄弟為何非要學內功不可?”


    再次聽到這樣的問題,王中心頭百般念頭流轉,這次卻不再像對待丁羽時那樣耿直了,他反而朝惠景博問道:“身處在個人武力強大的世界,學武功保衛自身的生命與財產安全,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


    惠景博立刻迴應道:“百姓的生命與,額財產安全,不是有官府保護嗎?”


    王中低聲嗬嗬一笑,對惠景博這樣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如果是在和平城還有可能,可這個世界怎麽看都不像是這樣一個世界啊。


    “如果當個人武力能夠淩駕於官府與律法之上了呢?據我所知,武林中人,可沒有多少人把官府放在眼裏的。”


    惠景博聞言嘴角一抿,微微抽動了一下,沒有反駁,王中雖然不是武林中人,所知道的武林事跡也都是從故事中聽來,但恰恰這些故事的背景,便是眼下天啟王朝的真實寫照,這讓他無從辯駁。


    他也曾聽過這些故事,不過不是在茶樓,而是在六扇門的卷宗之上。而且這些年的見聞,卷宗之上的事情,也開始走到他的眼前了。


    ……


    落楓坡外,大道上車馬粼粼,煙塵四起,數十輛大車滿載而來,打前頭的一輛鏢車上,插著一麵金河旗子,有認識的人便會知道,這是金河鏢局的隊伍。


    隊伍之中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總鏢頭陳繼陽,這一次他帶著一隊鏢師押送一大批物質遠走他鄉,足足過了小半年才迴返。過了落楓坡便是隴川府地界,這一刻,所有的鏢師都歸心似箭,就連陳繼陽這樣的老江湖也有些唏噓慨歎。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這一次總算接了一個大活兒,走一趟鏢,足以抵得上平時的三次以上,而且迴程時還沿路置辦了這些特產,販運到隴川府也是一筆收入,就算剩下的幾個月不再接鏢,弟兄們今年也可以過個好年了。


    歡聲笑語之中,車馬將近三十輛大車一輛接一輛的踏進落楓坡,滿地的紅葉將路都遮住了,顯出一絲肅殺之氣。


    最前頭的大車上,原本還在粗豪的與旁邊一個鏢師開著玩笑的陳繼陽,忽然就站起了身來,把手一舉,頓時身後接二連三的響起刷刷刷的抽刀聲。


    武器在手,鏢師們迅速做出後續反應,有的人趕緊收拾牲畜大車,有的則立刻三兩一組護衛在外,一麵小心環視四周,一麵瞅著總鏢頭偉岸的身形。


    紅葉簌簌落盡的落楓坡,忽然之間,便寂靜下來,隻有輕輕的風聲嗚咽。


    “是哪位道上的朋友與陳某開玩笑嗎?還請現身一見!”頭前的車架上,陳繼陽昂首朝著前方坡上無人之處一拱手,高聲喝道。


    話音剛落,紅葉滿地的樹林之中,忽然傳來一連串窸窸窣窣的聲音,隻見那些紅葉覆蓋的小土包處,瞬間翻出無數人影,各個持刀攜劍,顯然已經在此埋伏多時。


    而前方坡頂之處,也緩緩走出數個人影,陳繼陽一見,頓時臉色大變。


    “落鶴莊梅莊主,豹子山馮山主,清秋門瞿少俠,三河幫陳、林兩位幫主,還有這兩位朋友陳某人雖然認不出來,但想來應該也不是無名之輩,諸位都是一方豪傑,今日怎麽有幸聚在一起?難不成是在等什麽人湊巧讓在下撞上了不成?”


    陳繼陽每念出一個人的身份心中便沉一分,這些都是隴川府境內以及左近比較有名的江湖勢力,如今全部出現在這,肯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如果金河鏢局隻是湊巧撞進了他們的事情之中,或許還有一絲的緩和餘地,如果不是,那今天的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嗬嗬,陳總鏢頭好眼力,在下就為陳總鏢頭介紹一下。”


    對方出頭發言的正是豹子山馮山主,說是山主,其實就是豹子山的山賊首領馮功茂,這人原本是個窮酸書生,屢考不中,連個秀才功名都掙不到,後來不知在哪裏學了一門武藝,憤而落草為寇,沒過幾年便火並了豹子山山賊眾的原先首領,自己坐了頭把交椅。


    這人如今年過五旬,清臒麵容上一縷山羊胡須,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個教書先生,說話也是聲音尖細,誰能想到竟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山賊頭領呢?


    “這位乃是金鳳樓的唐大家,這位則是獨龍寨的依瑪首領,相信陳總鏢頭應該聽過吧。”隔著十來丈遠,馮功茂好整以暇的將兩人為陳繼陽介紹。


    陳繼陽一聽,心中再沉一分,這兩人代表的也是隴川府左近的江湖勢力,獨龍寨乃是一處苗人山寨,寨中之人善使毒物驅蛇蟲,十分了得,而金鳳樓則是隴川府最大的賭場與青樓連鎖,金鳳樓的大管家唐大家,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陳繼陽可是早有耳聞的。


    “原來是兩位,久仰久仰!諸位都是隴川府地界的英雄豪傑,陳某恨不能早與諸位結交,但陳某庸碌俗人一個,一直尋不到機會,今日既然有緣,陳某正好從外地帶了不少特產,不如就盡數送給各位,做個見麵禮如何?”


    陳繼陽心中還抱著最後一絲希冀,希望這將近三十輛大車的貨物能滿足這些地頭蛇的胃口,雖然不是什麽珍奇寶貝,但也值個幾千兩銀子了。


    他話剛說完,對麵一個發髻狂亂的年輕人便不耐煩的喝罵起來:“少他媽打馬虎眼了,陳繼陽,交出寶藏線索,今日便饒你不死,不然,今天過後,世上從此再無金河鏢局這個字號。”


    陳繼陽的心頓時徹底沉了下去,右手緩緩背向身後,握住了劍柄。


    “瞿少俠,金河鏢局每次路過清秋山孝敬可不曾少過,若是金河鏢局哪裏得罪了諸位,在下願意登門謝罪,但諸位所說的什麽寶藏,陳某實在不知。”


    對麵那年輕人幾欲拍案而起,不過還是年紀最長的馮茂功攔住了他,轉而對著陳繼陽道:“陳總鏢頭,明人不說暗話,隴川府想要通過六扇門混淆視聽,暗中卻將崇元寶藏的線索委托給了貴鏢局,這事如今已經漏了,陳總鏢頭若是識相,最好還是乖乖把東西交出來,不然,大家相識一場,麵上可就不好看了。”


    馮茂功一席話將陳繼陽說的一頭霧水,金河鏢局向來不沾官府與江湖事務,人盡皆知。而且他從外地押鏢都還沒進隴川府,又怎麽去接隴川府衙的差事?


    陳繼陽仍舊心存僥幸道:“馮山主,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陳某人帶著眾兄弟奔波半年,連家都還未曾落,如何去接府衙的鏢?”


    馮茂功卻聽不進他的解釋,反而臉色一垮,怒道:“看來陳總鏢頭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那就對不住了!”


    話音未落,陳繼陽背後寶劍已出,竟然是搶先出手,整個人從車架上一躍而起,如同蒼鷹搏兔,轉瞬之間滑過數丈距離,一道秋泓直奔馮茂功眉心而去。


    而這一把劍,頓時像一個信號一般,立刻引燃了早已沉悶許久的炸彈,四方落葉之中,無數腳步與喊殺朝著鏢局之人衝殺而來。


    “殺!”“殺啦!”


    “老鍾,帶兄弟們突圍,我來拖住他們!”


    陳繼陽高亢的聲音在四方傳播,他口中的老鍾,名喚鍾季成,乃是金河鏢局之中武功僅次於他的存在,此次出鏢因為幹係重大,所以兩人一同押送。


    鍾季成也是老江湖了,早已知道今天這事沒法善了了,雖然來得邪性,但動起手來,對手可不會講什麽仁義,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陳繼陽一吩咐,他便連聲大喝道:“都朝我靠攏,東西都不要了,朝這邊衝出去!”


    “殺!”


    數息之後,滿地的紅葉之中,兩股洪流便撞在了一處,閃耀不停的刀光之中,開始逐漸彌漫血紅的顏色,慘叫,唿喊,夾雜著風聲開始朝著遠處傳播。


    “我來會會你!”


    麵對陳繼陽的暴起發難,這邊埋伏的人中,清秋門瞿一帆拔劍怒對,劍挑陳繼陽這樣的江湖名宿,永遠是年輕人最好的出頭方式。


    寒月點星照蒼茫,一劍迴望舞清秋,瞿一帆一劍如星辰墜落,與陳繼陽的秋泓劍影針鋒相對撞在一處,然片刻之後,秋風橫掃,江海橫波,陳繼陽劍勢如同連綿不絕的江河一般瞬間便將之淹沒,劍鋒仍舊直指馮功茂而來。


    出乎陳繼陽意料的是,馮功茂似乎對陳繼陽的暴起發難並不驚訝,他那輕描淡寫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無論陳繼陽擺出什麽理由,最後還是會動手。


    “他們已經打定主意要動手?”頓時陳繼陽心中一驚,這是陷阱!


    果然,劍鋒落,適才落敗的瞿一帆之後,三把各式兵器將之全方位包圍,竟然絲毫不顧江湖道義,一齊圍攻而來,饒是陳繼陽功力深厚,一時間也險象環生。


    生命的誕生與成長都頗多煎熬,然而毀滅,往往卻隻要一塊鐵片便足以,紅色落楓坡在落寞的日光之中,顯得更紅了。


    撲騰的翅膀,扇出隱約的紅色氣浪。


    ……


    都靈,太守府中。


    隴川太守賀子方正在書房處理公務,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右手上還纏著紗布的賀長文走了進來,左手裏還拿著一張紙條。


    “爹,馮功茂他們沒能抓住陳繼陽!”賀長文一進書房,便立刻將紙條遞了過去。


    賀子方接過之後看了看,然後隨手放在燭台上點燃了,之後他又看了看賀長文的手,然後才道:“早說過陳繼陽發起瘋來也是個麻煩,都跟你叮囑過了,讓你不要出府,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唉,手怎麽樣?”


    “那時候不是陳繼陽還沒迴來嘛!而且我去的又不是別的地方,誰知道會有人這麽大膽,居然敢冒充我的行跡潛入高府。”賀長文略顯不甘的迴答道:“手已經快好了,隻是傷到了筋脈,以後可能用不得暗器了,不過平常生活寫字什麽的,應該沒問題。”


    賀子方這才歎道:“不能用就不能用吧,反正你也不必混江湖。這幫江湖草莽之人,膽大妄為目無王法,沒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做的。陳繼陽的武功在隴川府也算是最頂尖的一批了,馮功茂他們一群烏合之眾攔不住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按照計劃來吧。”


    接著他又從桌上抽出一個折文,遞給了賀長文:“另外這是武川衛對那夜傷你的刺客的調查,結合六扇門給的鬼手陸青的信息,有三個人很可疑,你自己好好參詳一下,結合那天晚上的遭遇,看看到底是誰,迴頭我讓人發下海捕文書。”


    賀長文連忙接過這封折文,告退出來,走在路上他便迫不及待的將折文打開看了,第一個嫌疑人居然是南陵劍客遲少恭。


    折文上麵除了有武川衛對遲少恭這段時間在隴川的動向調查之外,還有他的生平介紹以及畫像,賀長文隻一眼,便覺得畫像上的這眼神,似乎很眼熟。


    “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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