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彎彎,不知歸向何方。


    天光雖好,但是人的心中,卻是陰沉滿滿。


    馬公子好好一個欺男霸女的少爺公子,如今失魂落魄兩眼無神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跟著王中朝前挪動,仿佛被嚇傻了一樣。


    王中知他驟逢詭異大變以及身邊的人全都死於非命必不好受,但是自己心中也是心急如焚。


    如果從昨晚算起,到現在他最多還剩下兩天多一點的時間來尋找脫離遊戲的出路。


    如果在鄉治所找不到玩家同屬,剩下的時間基本上是不夠支撐到他去到大城市尋找其他玩家的。


    如今東子也死了,鄉治所似乎成了最後的希望。


    兩人順著清溪一路向下遊走,在一陣饑腸轆轆的咕咕聲中,向南再向東,再向北。


    最後浮過清溪又向西,餓的前胸貼後背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鄉治所的東門。


    所謂鄉治所,其實不過是安南鄉的行政長官馬員外的私人堡壘。


    三米來高的城牆為依托,堡壘外遍布的村民居所為藩籬,護衛著這一畝三分地。


    此時日頭開始偏西,王中見了這人煙鼎盛的跡象,心中不由得急切起來。


    兩人沿著大路急匆匆便趕,不料旁邊忽然傳來吱吱叫聲,接著嘶鳴如潮,就見大大小小不下數十隻猴子或從屋頂,或從巷陌之間跳躍而來。


    王中這才發現不對勁,周圍屋舍雖多,但是竟然一個活人也沒有。


    大罵一聲“晦氣”,拖著馬公子便往一戶人家竄去,進了屋反身將大門哐當合上了,接著便是一連串的捶砸聲響。


    王中不敢多呆,猴群中不知道有多少那種體型巨大的巨力妖猴,要是隨便來一隻,這等草頭架子的房子絕對擋不住。


    於是攜著馬公子趕緊從後門出來,拐進巷陌,衝向堡壘。


    果不其然,兩人離開不到數息時間,嘩啦一聲那草頭屋舍頓時倒了半邊,無數山猴猢猻嘰嘰喳喳的唿喝緊追而來。


    猴群之中一隻足有兩米高的巨猿如同鐵塔巨炮一般,咆哮前進,揮手牆毀,抬腳瓦飛,好不驚人。


    王中心中暗叫一聲:“我艸,這是活金剛嗎?這等巨猿這個小堡壘是怎麽守住的?”


    就在兩人奔命逃亡之際,鄉治所堡壘牆上,有不少守衛都看到了這邊的動靜,驚疑不定,早有值守的飛快的奔去稟告上官了。


    不多時,堡壘的大門打開,一行人大白天的人人手持火把,徑直朝著王中兩人奔來。


    王中與馬公子被巨猿三兩步拉近了不少距離,無奈之下,隻得拐彎抹角的兜圈子,希望能延緩對方腳步一二。


    但是巨猿被戲耍兩下之後,立刻憤怒咆哮,直接穿牆破屋衝將過來,宛如一發炮彈砸在了兩人麵前,擋住了去路。


    馬公子腳步一軟,驚叫一聲暈了過去,王中也是喉嚨發幹,緊握長刀。


    按理說他是玩家,自是不懼在這遊戲中死亡的,但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懼怕。


    巨猿這一撞,似乎有些昏頭腦脹,打了個滾搖了搖頭才站起來直視兩人所在,兇光畢露,也不停歇,獠牙一張,怒吼著就揮爪抓了過來。


    周圍皆是斷牆廢墟,逃也沒法逃,王中無奈緊咬牙關提刀迎上,眼,身,手,意似乎在這一刻拉到了極限,揮刀的動作比平時快了一倍,剛好能持刀迎上對方的利爪。


    能擋一下是一下,這是王中此刻僅剩的念頭。


    哪知那巨猿似乎看破了王中心中所想,蒲扇一般的巨爪忽然變向,唿地一下變將長刀從王中手裏奪了去。


    大力抽過,王中根本無法角力,要不是見機順勢鬆的快,刀柄上的護手掛著絕對能將他一隻手廢掉。


    而巨猿的爪子似乎金鐵所鑄,捏住長刀竟然分毫不損。


    隨手扔掉長刀,王中似乎看見了對方一雙血紅獸睛之中傳來嘲諷的笑意。


    就在這時,數十聲怒喝一齊傳來,接著一連串的火把騰空而起,朝著巨猿砸來。


    火把上明顯加了油脂,嘩啦啦一下子砸在巨猿身上,火焰貼身彌漫,毛發頓燃,一股烤肉的味道立刻升起。


    巨猿被突然襲擊,痛的哇哇亂吼,滿地打滾,意圖熄滅身上的火焰,掀得是塵土飛揚。


    “公子!公子爺!”


    “快救公子爺!”


    武器一下被奪,王中滿以為即將喪命於此,不料情勢忽然發生變化,數十人舉著熊熊火炬從巨猿身後殺了出來,將巨猿變成了火猿。


    這群人也不急著去順勢殺了那巨猿,都急衝衝的朝著馬公子跑來,架著他便往迴跑,也不曾理會王中。


    王中暗罵一聲趕緊跑到廢墟裏撿了刀,再拔腿跟上,一行人一溜煙的又衝迴了堡壘之中。


    迴頭再看那巨猿,大大小小的猴群在那裏吱吱如潮,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堡壘大門關上,王中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喘息如牛。


    而人群一入堡壘,就自動散開,早有一華服老者急匆匆上前,抓著昏迷的馬公子使勁唿喚。


    兩人相貌頗有相似之處,多半便是馬公子那老爹馬員外了。


    又有仆人醫者等上前,替馬公子把脈的把脈,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過了好一會才聽見這家夥咳咳咳的醒轉之聲。


    馬公子睜開眼一看,周圍都是熟悉的人,自己老爹還好生生的站在眼前,頓時激動得哇哇大哭,停都停不下來。


    其情淒切,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一邊哭還一邊哭訴:“爹啊,孩兒終於又看到您了,孩兒差點就迴不來了啊!”


    “爹啊,孩兒真的好怕啊,差點就死在妖猴手裏了。嗚嗚嗚……”


    ……


    王中卻是腦門子直抽:“看不出來這家夥哭喪的潛質。”


    馬公子哭哭啼啼的鬧了好一陣才消停,或許是心神終於放鬆了下來,這家夥竟然一覺睡了過去。


    馬員外讓下人安排了獨子,又來到了王中麵前,施了一禮:“聽犬子說,是小哥一路相隨才得以保全迴家,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老朽在這裏先多謝小哥了。”


    馬員外一張長臉,頗合姓氏,兩眼之中透著精明。


    王中早已站起,卻沒管那麽多規矩,徑直急切道:“嘿,您老是玩家麽?”


    馬員外聞言一愣。


    王中見對方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頓時大感失望,但是仍不死心道:“您老知不知道這裏誰是玩家?”


    一連兩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再看馬員外,原本略帶感激神色的臉上,似乎升起了一絲惱怒。


    王中歎息一聲,興致全無的拱了拱手:“唉,算了,一起逃命而已,說不上什麽救不救的。”


    說完轉身就要離去,這裏npc這麽多,一個個對話,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馬員外身後的一個隨從卻忽然喝道:“你這小子,怎地對我們家老爺如此無禮?難不成如今的年輕人都喜歡挾恩自重麽?”


    王中還來不及辯解,馬員外卻是喝了一聲:“馬濤,說的什麽話,恩人就是恩人,你這是要老夫忘恩負義?”


    馬濤趕緊低頭道:“小人不敢!”


    王中見他們搞的煞有其事,也不好不理會,於是隻得好言道:“不好意思,在下心中尚有急事,心切之下口不擇言,還望勿怪。”


    馬員外卻是神情鄭重:“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犬子的救命大恩。隻是如今猴患當道,人員進出尚不得自由,壯士恩情隻能暫且記下,還請壯士先在堡內休息幾日,等過幾日猴患清除,馬家定然厚報壯士大恩。”


    王中不願與他糾纏,如今他哪也去不了,隻能在安南鄉內碰碰運氣了,倒也不排斥這個安排。


    隻是他對馬員外如此篤定能夠幾日內肅清猴患有些好奇與懷疑。


    “妖猴中巨力與詭變者甚多,員外這麽有把握幾日便能肅清?”


    馬員外笑了笑,大聲道:“鄉堡外有法陣,妖猴不得入,普通山猴來了倒是又為我等多添一點火油,況且近日連連陰雨,四周無林,猴群無居無食,撐不了多久,自會退去。”


    這話一方麵是對王中解釋,另一方麵也是說給堡壘中的鄉民打氣的,果然人人都是神情一振。


    馬員外又吹了一番牛皮,對王中保持得是客客氣氣,將他安排進了馬府客房留宿。


    一番好生款待,還留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侍女伺候著。


    王中不死心的逮著那小女孩問了句:“嘿,小盆友,你是玩家麽?”


    換來了一陣看傻子一樣的眼神之後,無奈出了馬府,逢人就問對方是不是玩家。


    如今猴患肆虐到極點,堡內人滿為患,不說人心惶惶,但是各自惴惴不安心懷警惕是肯定有的。


    要不是看他是馬家的客人,估計早有人把他當做被妖猴迷了心捆上給扔出去了。


    很快,日暮西山,就在王中在堡內已經轉了一圈,還找到了七叔等人,依舊不停的詢問在他們看來莫名其妙的問題時,剛剛安排好了夜間布防的馬員外,一迴家便立刻吩咐:“立刻叫廷用來書房見我。”


    仆人臉色猶疑:“迴老爺,少爺驚嚇過度,到現在還沒醒呢。”


    “沒醒就用水給我潑醒。”馬員外臉色冷冷,大步進了後院。


    書房之中,侍女將燈點上,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馬公子馬廷用雖然經過了一番洗漱,但是仍然一身身心俱疲的樣子。


    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躬身垂首,恭敬的喚了一聲:“爹,不知喚孩兒何事?”


    “不是讓你去抓西麵幾個村子的逃役之人嗎?你怎麽迴來了?還弄的如此狼狽?”


    馬員外看著這個成天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獨子,心中是氣不打一處來。


    此次事不管成與敗,隻要他不留在鄉治所堡壘,總能為馬家留下一條後路。


    就算鄉治所不幸被妖猴夷為平地,按照本朝承襲製,他日後依然是一方財主員外。


    可沒想到他卻一改往日下鄉鬧的雞飛狗跳的行徑,居然半路就跑了迴來。


    “孩兒擔心父親安危,所以一心迴來支援,哪知道半路遇到妖猴襲擊,才部曲喪盡……”


    馬廷用看著父親那麵無表情的樣子,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嘟嚷著不敢再出聲。


    “把你這次出門所遇到的,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說出來吧!”


    馬員外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


    這個兒子他還不了解,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馬廷用不敢再編排什麽,隻得老老實實將這一路行程說了出來:“最後孩兒都以為就要喪命那妖猴之手了,哪知醒來就看到父親您了。”


    馬員外聽完之後,思考了一會,問道:“你說你是在劉家村遇到王中的,他說他不是劉家村的人,那你問他是從哪裏來的沒有?”


    “這個倒沒有。父親,難道他有什麽問題嗎?”馬廷用疑惑不解。


    “蠢材!”馬員外氣不打一處來,“一個陌生人,還身懷利器,你居然連對方的來曆都不了解,就讓對方混進了自己的隊伍,若是對方心有歹意怎麽辦?”


    馬廷用訕訕不敢言。


    “還好按照他後麵的所作所為來看,倒不像是與我安南鄉有厲害關係的,說不準還真是個路過的遊俠兒,倒算是你的運道!”


    說到這,馬員外沉思著敲了敲桌子:“這一路上,他有沒有什麽表現得很異常的言行?”


    馬廷用想了想,忽然疑惑道:“好像有一件!”


    “是什麽?快說!”馬員外急切道。


    馬廷用不知父親為何如此激動,一邊迴憶,一邊謹慎道:“今天清晨的時候,他似乎有些不對勁,看上去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還對我說讓我下線幫忙報警什麽的,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也沒敢問,他也沒再繼續說。”


    馬員外聞言眼眸一凝,不由自主的淡淡自言自語道:“下線?報警?報警應該就是找人預警的意思,但是為什麽要下線呢?下線是什麽意思?玩家、下線、玩家、下線……”


    “爹,爹,你怎麽了爹?爹?”馬廷用見父親有些奇怪,不停的念叨著兩個詞,似乎陷入了魔怔一般,趕緊唿喚道。


    馬員外心神一收:“沒什麽,你先下去休息吧,記住,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說起,知道嗎?”


    馬廷用不敢頂嘴,恭敬退出:“是,孩兒知道了。孩兒告退。”


    馬廷用剛走,立刻就有下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老爺,老爺!”


    “什麽事慌慌張張?”馬員外不滿喝道。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家奴馬濤。


    “老爺,那個王中在堡中四處尋釁,拉著人便是一通胡言亂語,大家都說他被妖猴迷了心智,再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亂子?”


    “哦?他都說些什麽?”


    馬濤憤憤不平道:“還不就是之前那些,逢人便拉著問對方是不是什麽玩家,跟發了瘋一般!連小孩都不放過,嚇到了好多鄉親。”


    馬員外聞言卻是一笑:“不過是問幾句話而已,由得他去,不過你派幾個人盯住他,別讓他惹出亂子來。”


    馬濤還想再說什麽,馬員外卻是揮了揮手:“去吧!”,無奈隻得下去照辦了。


    靜謐的書房頓時陷入了沉寂,隻有偶爾傳來的嘀咕聲,隱隱透出一絲興奮:“下線!下線!玩家,不死!這中間到底有什麽聯係呢?肖千歲,王中,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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