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奈何橋上,一個蒼老的身影佝僂著身子將一碗碗孟婆湯遞給即將轉世的靈魂,忘卻前塵往事。


    “來來…喝了這碗孟婆湯,前世一切愛恨情仇都隨風而逝,無牽無掛的投胎去吧!”


    滄桑的聲音對著每個靈魂訴說著同樣的話語。


    一個女鬼的身影停留在孟婆麵前。


    披著鬥篷的孟婆低著頭,頭也不抬的重複說著自己的台詞,雪嫩白皙的手端出一碗孟婆湯。


    女鬼目光如炬的盯著那碗孟婆湯,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那瞬間,觸碰到孟婆冰冷到連她靈魂都抽動了的指尖,那個女鬼心中五味雜陳。


    隻是手指都如此冰冷,那孟婆的靈魂…


    “姑娘,味道如何?”


    蒼老的聲音驚醒了女鬼。


    女鬼惱怒的瞪了眼那張驚為天人的臉蛋。


    孟婆慢慢的直起腰來,露出那張無暇的臉,傾城傾國的容顏。


    隻見她慢慢的蹲坐在地上,雙手插在腰上,神色自若的抬起頭望著那個在這冥界遊蕩百年的女鬼忽然嘻笑道:“姑娘,你已經錯過投胎時機,孟婆湯與你無緣了,雖說這忘川河髒了點,但是功效跟這孟婆湯一般無二。”


    “隻是想知道孟婆湯這是什麽味道而已。”


    那女鬼抹了抹嘴,眼神卻是不敢直視孟婆的眼睛。


    孟婆也不點破,眼神閃爍不定。


    可能是覺得這樣抬頭望著挺累的,就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後麵根本就沒有的灰塵朝著那女鬼問道:“嗯。既然如此,什麽味道呢?”


    “說不上來,像是甜的,又像是辣的…”女鬼聽到這個問題就古怪的看了眼孟婆,迴想起剛才的味道,懷疑極了。


    孟婆一聽,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女鬼。


    她那雙細長的丹鳳眼眯了眯,低頭撥弄著自己的指甲,眼中閃過一抹玩味,抬頭看著麵前這個露出半張臉的女鬼,說不出的羨慕。


    不過孟婆麵上卻是一片嚴肅:“姑娘,你可知這忘川河水是無色無味的?”


    “不知。”那女鬼抿了抿嘴角,搖了搖頭。


    知道是如此的答案,孟婆也是沒賣關子,微微一笑道。


    “世人皆道忘川河乃是執念根深蒂固的靈魂以及鬼的埋葬之所,是極陰之地。


    卻不知道這忘川水卻是無數冤魂的執念而成,無欲無求之人飲用自然無色無味。可若是凡心大動之人必定嚐盡死之前那一刻的酸甜苦辣鹹,諸多心情。”


    “那…”


    那女鬼大概猜到了一點,動了動嘴,卻也是無可奈何。


    她遊蕩在這冥界百年,無緣投胎,早就失去了記憶,本該是體會不到這忘川河的味道,可是…


    她隻覺得她應該是在這裏等一個人,那個人該有著一張天人之資的臉。


    孟婆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她也隻能說這麽多了。


    那女鬼低頭,默默的再次飄蕩往冥界的各個角落。


    酆都城是她很想去的地方,可是每次她都不敢進去。


    因為那酆都大帝聲威太嚇人了。


    隻不過她不知道,要是她能進去,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


    忽然想起什麽,還沒走遠的女鬼呆呆的看著孟婆,好奇的朝孟婆問道:“那…孟婆你喝這忘川水什麽味道?”


    孟婆一愣,眨了眨眼睛,非常有姿態的迴憶了下,終於得出結果:“不知道,大概是刻骨銘心的味道吧!”


    那滋味,她想這輩子都沒辦法改變了。


    女鬼也是幽幽歎息了一聲,想起剛才自己喝的忘川水的味道,笑了笑,消失不見。


    看著女鬼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孟婆轉身拿出一碗與剛才女鬼喝的一模一樣的水。


    絕美的臉上表情突變,苦澀的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一苦到底,比之前還苦啊,這是代表我恨的越來越深嗎?


    這忘川五味啊…


    酸代表著嫉妒,求而不得;甜代表著幸福,快樂;苦代表著癡怨,濃烈的恨意;辣代表著衝動,後悔;鹹則是留戀不舍。


    從女鬼那次來了以後,孟婆更加的沉默。


    奈何橋上一切如常,孟婆遞交孟婆湯給轉生靈魂。


    世人以為奈何橋上孟婆乃是佝僂婦人,卻不知道黑衣鬥篷下乃是驚豔之容。


    她的過去記憶裏,也是否有著那麽一位讓她恨無可恨之人?


    奈何橋上,那女鬼隔三差五的跑來討要孟婆湯,孟婆差點要把她摁入忘川河淹死她了,實在聒噪。


    女鬼化作一團白霧,環繞孟婆身邊,笑嘻嘻道:“孟婆講講你前世的事如何?”


    也許是太久沒人傾訴,孟婆一愣,摘掉鬥篷的帽子,目光渙散。


    ……………


    “白月,你可後悔?”


    那年她十六歲,他才十三歲,他們成了夫妻。


    她問他可後悔,那時那人是如何迴答的呢?


    孟婆忘了,隻記得她當時很開心吧!


    前世,許多事情她都忘了,大部分都是關於那個人的記憶,清晰無比!


    她自小生活在塞外,性格豪爽不拘小節,卻是看不慣那些粗狂的男子說著汙言穢語嬉笑怒罵。


    那時她六歲,她便想:我將來定要嫁一位溫文爾雅的公子,待我極好的人。


    或許就是命吧!福禍相依,躲不過的…


    那年,她同祖父北行,去了一座古城,那風景美極了,她尤其記得城中間那有一個湖,夜晚星空燈火,那湖中便是璀璨奪目的星空,觸手可及。


    也就那時候,她遇到了他。


    他小小的身子卻穿著一身洗的發白寬大的湖藍衣衫,不要命的往湖中央去。


    她求祖父救了他,帶他迴了塞外。


    剛來的時候他不哭不鬧,生的一副好欺負的模樣,被欺負的滿身是傷卻不吭不響。


    那時候不知道是抽了什麽瘋,竟然許下護他終生的承諾。


    他愛看書,她奔波千裏為他尋來。


    他愛安靜,她在他麵前輕聲細語。


    他想習武,她便求祖父親授絕技


    ……


    隻要是他想要的,她都會做到。


    十年相依為伴,當初少年終於成長為個文武雙全的溫潤公子。


    十三歲的年紀,情竇初開的時候。


    “白月有喜歡的人嗎?”她問。


    他說“有,但不是你。”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這個少年從來都不曾喜歡過她。


    從小到大,都在疏離她。


    若是沒有救他迴來那年,那個才三歲的孩子眼中看透生死絕望觸動她,或許……


    “本想養一個相公的,沒想到白白便宜別人啊!”


    她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心裏卻是苦澀無比。


    之後發生的事,她又驚又喜。


    他向祖父提親,迎娶她過門。


    看著主位上的祖父,他眉頭緊皺擔憂的看著她。


    “祖父,婆娑願意嫁給白月。”


    她或許是真傻了,如若不是,怎會沒看出祖父眼中的擔憂以及認命。


    之後……


    他們大婚以後,三年,她懷孕了。


    這三年,白月真的對她很溫柔,才讓日後的自己更加痛苦。


    十月懷胎痛苦不堪,卻幸福無比。孩子六月降臨,卻滿身血腥。


    三伏雪,哀鴻遍野,而那曾經她稱之為全部的男人拿著滴血的長劍步步緊逼。


    “為什麽……?”她抱著孩子喃喃自語。


    她不過是救了他,護著他,愛上了他,嫁給他,生了他的孩子,她錯了嗎?


    白月一愣,溫潤的臉上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一劍穿過她的心髒,鮮血淋漓。


    血紅的顏色不知道染紅了誰的眼,隻覺得死前耳邊傳來一句模糊的話語,可那不重要了。


    她死的糊裏糊塗,遊蕩人間,最後入了閻羅殿,卻因怨恨之氣太重,無法投胎。


    她盯著那座位之上的人道:“大人,手下可還缺一位度魂人?”


    她用靈魂換去永生永世停留陰間的權利,改名孟婆。


    一碗孟婆湯,前世姻緣今生皆忘!


    …………


    “孟婆,那孩子呢?”


    女鬼看著孟婆那張幾乎快要哭出來的的臉,輕聲問道。


    孟婆一愣,笑了笑:“世間有因有果,那孩子或許被他帶走了吧!”


    也或許是死在了世界那個角落吧!


    “這都千年了?理應那什麽月也該死的透透的了吧?他投胎了嗎?你們見過了?難道不問問為什麽?”


    女鬼不解的看著孟婆從新帶上鬥篷帽子。


    孟婆已死千年,那負心漢怎會沒來過奈何橋?


    孟婆笑了笑,不再言語。


    沒錯,她確實是想問,而他確實死了,可………


    他卻是成了那九天雲霄之上的神君,尊貴無比!


    可笑至極…


    孟婆積怨長久,出不了地獄,他成了司掌姻緣的月老神君,踏不出南天門。


    “來來來~塵世人,喝了這碗孟婆湯,前塵往事隨風而逝,安心的去投胎吧”


    女鬼盯著孟婆,然後再次拿過一碗孟婆湯。


    砸吧砸吧下嘴,這次好像鹹。


    哎……


    孟婆真的好可憐啊!


    她等的那個人會不會也是的負心漢呢?


    但是她還是會等下去的!


    女鬼蹦蹦跳跳的遊走在地府的每一個角落,可就是不曾去過酆都城。


    而在酆都城內的那位神君,透過水鏡,盯著女鬼的身影,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然後再次跳下輪迴台!


    真是固執的小丫頭,隻會在原地等。


    他不知道在他跳下輪迴台之後。


    那個遊蕩地府百年的女鬼從新走上奈何橋。


    孟婆遞過孟婆湯,問:“你執念消失了!等要找的人了?”


    女鬼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突然就是想要去找一找,地府沒有,也許人間能夠遇到呢?”


    “要是錯過了呢?”


    女鬼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道:“那就接著等,接著找,總會遇見的。”


    這次女鬼喝下孟婆湯,沒有任何味道。


    孟婆盯著她的背影,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有點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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