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蒼離開林默的公寓後,考慮了一下,還是頂著夜色驅車前往養老院。


    他可以放到第二天天亮以後去,可是,管他媽宵什麽禁呢,他在車頂裝上警戒燈,關了警報聲,隻留著閃爍的燈光,假裝輪到自己在空曠的城市裏巡邏執勤。要是碰上了真執勤的同事,就說記錯了班次行了。


    在路上,厲蒼給陳姨打了電話,說馬上就到,陳姨跑到電梯口去接他。


    “他這兩天狀態怎樣?”厲蒼走出電梯問道。


    “還是不怎麽說話,厲老師就是前天開始叫我要的紙筆,我就給他找了個筆記本,他就一直寫一直寫,吃飯睡覺都不肯停下。”


    厲蒼一愕:“他現在還在寫?”


    “是的。昨晚厲老師就睡了5個鍾頭不到。他已經寫完了一個本子了。”陳姨把一個被書寫的力度壓得紙頁蓬鬆的皮革本子遞給厲蒼。


    厲蒼翻開本子,扉頁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個粗體的大字:暗夜妖都,下方是一行小字:第七卷,戰事再起。


    “當人類以為他們將會與妖獸共同分享這個世界的時候,災難才剛剛開始。但這一切都沒有擺在明麵上,無論人妖,都在這盛世中恣意狂歡。


    晨起的都市車水馬龍,人們認為,在陽光下是最安全的。即使在夾雜在人群中的妖獸,也似乎在白天失去了攻擊性。


    妖獸和人類一起擠著地鐵趕著公交上早班,這是人類從前從未想象過的。其實,他們壓根就沒在乎過站在自己旁邊啃煎餅果子的男人到底是人是妖。


    生產在恢複,郊外的工廠又再隆隆運轉。


    商業在有人的地方蓬勃,大小商肆用各自的方式吆喝,有的是反複播放清貨口號的大喇叭,有的是專賣店裏悠揚的樂聲,有的就隻是直接以櫥窗上的華貴來招徠顧客。


    一度失聲的樂曲重新奏起,人們又開始搭建舞台,輕歌曼舞粉飾著妖都的太平……”


    讀到這裏,厲蒼合上了筆記,對陳姨說:“我去看看他。”


    養老院走廊上隻留了瓦數低而光線慘白的夜燈,由於地處近郊,從窗口看出去,外麵也是黑黝黝的,瘮人得很,仿佛世界滅絕以後的孤島。


    大多數老人已入睡,走過整條走廊鴉雀無聲。


    厲笙的房門虛掩著,他沒開大燈,隻點了一盞台燈在書桌前疾書。


    厲蒼站在放門口看他,他背彎折著,身體隨著手臂的擺動而微微晃動著,看得出寫得很用力。


    厲蒼皺起眉走了過去,及至走到厲笙背後,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桌上的本子,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寫字。


    筆握在手中,一下一下地來迴劃著無意義的線條,本子已經被畫髒了。


    再看厲笙的神色,臉僵得嚇人,一雙眼裏空洞無物,似乎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本子上畫些什麽。


    厲蒼扶了一下他的肩膀:“別寫了。”


    厲笙置若罔聞,畫線條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並迅速地擴大著。


    厲蒼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停下來,你寫了兩天了。”


    厲笙粗暴地甩開他,手中的筆尖把紙頁畫穿了。


    “停下!”


    厲蒼放大聲量,抓住了他的手腕,試圖迫使他停下,而厲笙則劇烈地掙紮起來,口中“嗚嗚”叫著,在厲蒼強而有力的臂膀下拚命爭奪自己的雙手。


    厲蒼抓緊了厲笙的右手不放,厲笙用左手朝他臉上拍去,他隻能硬挺著。那巴掌毫不留情,拍在臉上疼得火辣,厲蒼眯起眼以防他摳出自己的眼珠,另一手飛快地掰開他的手指,把筆搶了過來扔到了地上。


    “啊!啊——”厲笙尖著嗓子喊叫起來,整個人陷入了巔峰狀態,頭不斷地往厲蒼身上撞去。


    “快!找醫生拿鎮靜劑!”厲蒼朝身後嚇呆了的陳姨叫道。


    陳姨迴過神來,猛點了點頭,撒腿跑向醫護室。


    然而來不及了,厲笙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厲蒼雖然能按住他,但是又不想傷害他,又經不住他手腳並用還張嘴亂啃,隻好手刀一立往他後腦砸了一下,先把他敲暈再說。


    當陳姨領著值班醫生迴到房間時,厲蒼已經將厲笙抱到了床上安置了。


    為了預防厲笙醒來後再次時空,厲蒼還是把鎮靜劑留在了床頭櫃抽屜裏。


    “你去休息吧,我來看著他。”厲蒼對驚魂未定的陳姨說。


    陳姨捂著胸口點點頭,拉上門出去了。


    厲蒼撿起剛剛厲笙寫畫的筆記本,在病床邊坐下翻開。


    前麵幾頁還是正常地續著上一本筆記的情節,寫了三頁之後,字跡開始潦草,潦畫了幾頁,越往後越看不清他到底寫的什麽,到最後基本就隻剩下了淩亂的線條。


    厲蒼越看越感到不對勁,他一頁頁地翻著,仔細辨認,終於在雜亂的線條中依稀認出了兩個字:“蘇醒”。


    厲蒼側眼看著厲笙,心裏的疑惑鎖得越來越緊:你到底……遭遇過什麽?你還知道什麽?


    他又翻出厲笙寫完了的那本筆記,接著看進房前看到的內容。


    與其說這是小說,還不如說是一些情節設定。


    厲蒼翻看過全套的《暗夜妖都》,比起書中流暢的文筆與清晰的思路,筆記中的文字斷斷續續的,連基本的邏輯連接都沒有,還有不少地方寫下又被粗暴地劃去。厲蒼越看,心裏越不舒服。


    “……彼時雙方勢力都在抓緊時機儲存力量,庚元大陸上隻能有一個種族成為霸主,失敗者將成為勝利者的奴隸。


    這不僅僅是勞力上的奴役,更是對至高無上的神靈的獻祭——他們深信獻上失敗者的心髒會讓神靈佑護……


    ……工於心術的人族擅迷惑,人王遊走於各妖獸族王之間,成功地離間合縱,妖獸族分裂,並互相猜疑……


    ……人王尋得藏寶圖,指向‘寶物’所在——龍泉穀。單憑人族的力量,無法摘取‘寶物’……


    ……遊魚族族王頡摩促成了這場合作。會麵的地點選在深海魚宮,這對三方而言是最安全的……”


    看到“深海魚宮”四字,厲蒼停下了閱讀,閉上眼睛捏了捏睛明穴。


    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提到的“寶物”到底是什麽東西?三方,這裏的三方,是指人族、妖獸族還有什麽族?難道在地球上還有別的爭霸勢力?


    這裏提到的兩個地方,他們已經去過了深海魚宮,並且,厲蒼深信蒼狼從中獲得了一些什麽。


    他拿出筆,在筆記本的“龍泉穀”三字上畫了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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