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鼇棣的房間,可以用陰森恐怖來形容了。


    牆角魚缸裏沒有魚,盛著一缸血色的水。淩湊近聞了聞,還好,隻是顏色像血,並沒有什麽味道。


    牆上沒有任何裝飾,掛的都是易容用的人臉,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張。這些麵具沒有骨骼支撐,一張張都耷拉著,像哭又像笑,最像的還是張大嘴要吃人的妖怪。


    有一麵牆沒掛麵具,立著好幾個大衣櫃。夏鼇棣朝衣櫃努努嘴,示意淩自行打開。然後自己打了盆清水,坐到銅鏡前,拿布蘸著水,一邊揭開臉上的麵具,一邊從鏡子裏觀察她的反應。


    淩一個個打開衣櫃。


    前三個櫃子還好,裏麵都是衣服飾物,男女老少、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都有。


    打開第四個櫃子,裏麵竟然全是斷腿。淩伸手戳了戳,然後拿起一個斷腿細看,竟然是空心的,而且有彈性。倒是做的栩栩如生,上麵疤痕、腿毛、腳趾甲應有盡有,應該是用來套在真腿上的。


    她又打開第五個櫃子,一櫃的斷手。淩拿起一個細皮嫩肉的右手仔細看,這種也是空心的。她卷起袖子,把自己的手伸進去一半試試,粗細倒是剛剛好。


    “二哥,你這麽瘦啊?”她脫下斷手放迴櫃子,然後一扭頭,隻覺眼前一亮。


    鏡子前坐著一個單薄清秀的男子,正斜著眼看著她輕笑。


    淩直勾勾的看著他,張著嘴愣了好一會兒。後來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扭頭看見桌子上倒扣著一個肥頭大耳的麵具,地上扔著個用來裝肚子的布包,才相信麵前這個單薄俊秀的男子就是剛才那個邋遢的胖子。


    她索性拉了個凳子過來,坐在鏡子旁邊仔細看夏鼇棣卸妝。


    夏鼇棣正用塊濕布擦拭脖子上的漿糊。可能因為經常易容的關係,他的皮膚特別白,比女子還白,像是半透明的,微微透出下麵淡青色的血管。五官也極單薄,細眉細眼,仿佛潑墨山水,沒有輪廓,隻有意境。頭發故意被修剪的很薄很短,還沒攏好,打濕了披在單薄的肩上。


    淩這麽順著看下來,立刻就被他的手吸引。那手背也是極白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柔美如女子,指甲薄的發亮。淩恍然大悟,這樣一雙手實在太過特殊,讓人過目難忘,難怪要預備一櫃的假肢。


    雖然這雙柔美的手在用同樣柔美的動作擦拭,但發際線、耳後和鎖骨這些麵具邊緣的部位還是被擦的泛紅了。


    淩在心裏不禁歎息了一聲,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二哥這異於尋常的柔美外貌,隻怕是常年易容造成的損傷。


    “怎麽,看夠了沒有?”夏鼇棣問。他的聲音和人一樣,單薄柔美,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沒有。”淩搖搖頭,由衷的說,“二哥,你真好看。”


    夏鼇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長得這麽怪,難為你還能覺得好看。”


    “真的,二哥。”淩十分誠懇的說,“我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心的。”


    “算你會說話。”夏鼇棣點了點頭,“想學易容嗎?二哥教你。”


    淩搖了搖頭,“這個不想,太遭罪了。”


    “學點兒入門的不要緊,挺好玩的。”夏鼇棣朝另一張桌子努努嘴,“我正準備做一張你的麵具呢。”


    “真的啊?”淩三步並作兩步蹦過去。


    桌子上放著個嶄新的人臉。看過了幾麵牆的麵具之後,淩可以輕易的認出那是張女人的臉,皮膚是無瑕的白,還有個秀挺小巧的鼻子。


    “這是我嗎?我有這麽漂亮嗎?疤呢?”她一連串的問。


    “別動,那個還沒幹透呢。本來打算做你的臉,不小心做壞了,就隨便做了個別的。”夏鼇棣指著旁邊一個小盆,裏麵是半盆肉色稀糊糊的泥,“那個是你,這兩天我得空了就做。”


    見夏鼇棣在鏡子裏衝她咧嘴壞笑,淩強忍著把盆扔過去扣他腦袋上的衝動。


    她仔細看著那個美女的麵具,好像真的很漂亮。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問道,“二哥,你有心上人了嗎?”


    “沒有啊。怎麽了?”


    “那你怎麽會做著做著,做起別人來了?”


    夏鼇棣避重就輕的說,“剛開了個頭,突然想不起來你長什麽樣了。可能是因為沒什麽特色,所以記得模糊不清。索性就隨便做了個別的。”


    “二!哥!”淩攥起了拳頭,“信不信我把你新作這個撕了?”


    “哎呀,開玩笑的嘛。我這個新妹妹還是挺漂亮的。”


    “那這次記清楚了?”淩在他麵前晃了晃拳頭。


    “放心,清清楚楚!一清二楚!”夏鼇棣站起身,“我要換衣服了,你先迴老三書房吧。”


    淩撇了撇嘴,轉身出了屋。


    一進沐懷仁的書房,淩劈頭蓋臉的問,“三哥,你們都是怎麽認二哥的啊?”


    “看臉啊。”沐懷仁淡定的說。


    “每張麵具我都看了,沒有什麽特殊記號啊。”


    “能被你看出來的記號,敵人也一定能看出來。”沐懷仁一挑眉,“二哥就那麽七八十張麵具,都記住就行了,不難。”


    “啊?七八十張都記住?”


    “那你先記東麵牆上那些,也就十幾二十張,那是他常用的。”


    “十幾二十張也很難啊。”淩齜牙咧嘴的說,“就是硬記唄,沒別的辦法嗎?”


    二人正說著,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子探頭進來,操著副公鴨嗓說道,“我出去一趟,晚一點迴來,不用等我吃飯了。”


    她的五官與夏鼇棣有七分的相似,隻是眼角眉梢都向下耷拉,蠟黃的皮膚上還塗著豔俗的胭脂。


    “二哥?”淩指著她遠去的背影問。


    “對啊。你看,是不是挺容易認的?”


    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沒戴麵具嘛。”


    “學查案有很多功夫,隻能硬練,沒有捷徑的。”


    淩歎了口氣。不過她又想,隻在妝容上動點手腳,就顯得粗魯和喪氣,易容還真是挺有意思的。有機會還是應該跟二哥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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