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明國大軍雖退,鄭龘卻仍不敢懈怠,連日與諸將議事,每至深夜方止。傍晚時分,關下忽然傳來喊殺聲,他神經過敏,忙率眾前往探查,待到了石葦的營前,趙箴和他的親隨們早已被大卸八塊,棄屍荒野。


    “你...你你你你...”


    鄭龘氣得臉色鐵青,指著石葦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陛下請看!”


    胡姼踏前一步,雙手遞上一個紙單。


    “襲...襲營...刺殺安北郡侯...劫掠甲胄財物...什麽,還妄圖盜屍!”鄭龘邊念邊瞪眼,他知道石葦必殺趙箴,料想到的卻都是些粗暴手段,誰知著小混蛋還懂得羅織罪名,真是有長進。


    “無論何種理由,石葦陣前斬殺主將,亂我軍心,臣請陛下嚴懲!”李天再次粉墨登場。


    “臣附議!”


    王錚又是第一個跳出來,就跟事先排演好了似的。


    “臣也附議!”


    吳兆龍依舊是第二個。


    “你小子該不會是結黨營私,意圖謀反吧?”石葦傳音給李天。


    沒等李天迴答,文武朝臣都紛紛站出來指責石葦,繼而要求天子嚴懲,石葦氣得差點兒樂出聲來,因為他們就是五天前力主封賞的那些人,除了死鬼趙箴,竟然半個沒都落下。


    趨炎附勢,隨波逐流,也是凡人的專利。


    “安北郡侯擅殺朝臣,雖事出有因,卻罪無可恕...”鄭龘眯起眼睛瞟向石葦,見他沒什麽反應,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於是清清嗓子繼續說道:“...但念你近來建樹頗多,又斬敵立功,且關入軍牢,候罪待參吧!”


    說著,鄭龘忽然睜大眼,四下逡巡一圈兒,深邃的目光掃過麵前的每一個人。


    “陛下英明!”


    群臣都不禁打了個冷顫,隨即唯唯退下。


    趙箴累功封九順伯,是個貨真價實的勳貴,這樣的人稀裏糊塗就被殺了,滿朝公卿自是人人自危,故而紛紛主張處置石葦。不過話說迴來,石葦的確不是個東西,貪財好色有之,挾私報複的事兒也沒少幹,但這小子內外輕重還是拎得清的,隻有麵對敵人才露出獠牙。


    想通這個關竅,幕後的主使已然唿之欲出,天子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就差親口承認了。一瞬間,不識相的人全部銷聲匿跡,大家目送著石葦被兩個女官鎖了帶走,眼中竟滿是同情與善意。


    “看到了吧,凡人也會見風使舵,比修仙者好不了多少。”李天躲在一旁偷笑,順便傳音打趣。


    “人心呐!”


    石葦搖搖頭,再沒說什麽。


    將叛徒和麻煩一勺燴了,鄭龘龍心大悅,於是順理成章地接收了石葦的銀精鎧甲。團山的私兵的確驍勇,但由於冥冥中的某種警告,他們不能再上戰場,不過撿屍體的活兒還得幹,於是趙成和鹿泉分別被封為左右司祭將軍,該幹嘛幹嘛去。


    無端死掉數百人,外加一個地位顯赫的勳貴,事情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揭過。戰時苛法不假,但天子威德甚重,軍心、民意都翻不起半點漣漪,對於那個替罪羊的處置也就此擱下不談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黑明國的援軍陸續趕到,兵力超過了兩千萬。但範昱鐸似乎被嚇破了膽,隻躲在草原的深處安營,據河固守,始終沒有進攻的跡象。大鄭也在增兵,錢糧、軍械源源不斷運往萬水關,但鄭龘也沒有出戰的意思,隻是每日主持操練,加固城防。


    沒有了戰事,自然用不著撿屍體,但團山的私兵並沒有閑下來,他們正在英雄塚附近大興土木,為獲罪的安北郡侯營建軍牢。


    “我們家不缺這幾個錢,坐牢也要坐最好的!”柳紅鶯覺得石葦委屈,破天荒地做了一迴主。


    於是,英雄塚斜對過的河流改了道,匯成一片數十裏的蓮池,鄰水修建了大片園林,亭台、畫舫、假山、怪石應有盡有,園林內排布了幾座別院,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曲徑通幽,還有一片跑馬場隔水相望。至於石葦的囚犯身份,柳紅鶯命人在大門口扔了一個鐵籠子,用木牌寫上“軍牢”二字了事。


    兩萬多人日夜趕工,別院和園林很快初具規模,石葦與幾個媳婦兒日夜飲酒作樂,哪還有個囚犯的樣子?最初的幾天,那兩個女官還板著臉說教兩句,派幾隊士卒裝模作樣地巡邏,劉月筎看著心煩,出手便是三十萬兩,自此再沒了聲息。


    這期間,胡姼也溫順得可以,再不講什麽大道理,致使石葦像個被寵壞的孩子,愈發無法無天了。


    兩天前,石葦突然來了脾氣,將趙成和鹿泉找來一通臭罵,硬說別院的牆壁太窮酸,還拿齊大林的望月軒說事兒。趙成和鹿泉不知齊大林的身份,左思右想也沒轍,於是幹脆率軍進城,去拆望月軒的主牆,不想被聞訊趕來的齊大林堵了個正著,五百多人都被打成了豬頭,傍晚時被扔迴來。


    “王八蛋,老子幾時讓你們去拆人家的牆了!”石葦坐在個石墩子上,爹長媽短地罵,對麵是一群鼻青臉腫的士卒。


    “親兄弟,明算賬,你出錢,我壘牆。”齊大林兩手抱著肩膀,隻等拿錢。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也是人心。”李天笑嘻嘻地走過來,手裏提著一盒點心。


    “你怎麽才來探監...就拿這點兒東西?”石葦不屑地撇撇嘴。


    這一個月來,朝中的勳貴、大臣幾乎都來過了,每日摩肩擦踵,金銀珠寶堆成了一座小山。石葦名為坐牢,實則極受天子信重,宦海沉浮的人都有一雙慧眼,自然要拚命巴結。


    “鐵公雞都拔毛了,你還想怎麽著?”龍驦接過點心,打開往嘴裏塞。


    “對了,鄭龘那個小王八蛋呢,也還沒送禮!”石葦站起身,往李天身後踅摸。


    “有人要見你...”李天板起臉,繼續說道:“...臨來的時候叔祖交代過,讓你務必謹言慎行,一切小心。”


    “去...九合秘境?”


    石葦心中一凜,不禁想起當日在萬水關感應到的幾股氣息,連老李都無比慎重,看來對方絕非等閑,且來者不善。


    “快走吧,鄭龘和範昱鐸已經到了。”李天催促道。


    “鄭龘?範...範昱鐸!這是怎麽迴事?”石葦被徹底搞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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