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黑明國大兵壓境。


    黑明國先鋒九百萬,由廣隋王範昱鐸親自率領,兵峰直指萬水關。大鄭則堅壁清野,在萬水關前屯兵七百餘萬,依天險據守。大戰一觸即發。


    事實上,大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沒拿黑明國的大軍當根兒蔥,因為早在三個月前,鄭被五極世界敕封為天命之子的消息便傳開了。世俗王權就是這樣,隻要根正苗紅,就會有一大票人甘效死命,天子還沒死就襲了神位,舉國上下無不底氣十足,就跟打仗不用死人似的。


    故而大敵當前,距戰場最近的團山郡依舊繁華鼎盛,有傳送法陣的支撐,兵員、商賈肆意往來,海量的糧米、軍械也被囤積在這裏。


    昨日,半月一次的經筵在團山書院開講,大儒們高談闊論,惹來滿堂華彩。孔愛夫子心情大好,於是宣布多開一日,親自登台與學子們問對,不到中午,天子竟禦駕親臨,將頗有建樹者盡數點為翰林,入朝為官。


    “如今賊軍入寇,詩詞文章亦可化作利劍,儒生秉國,更需報國,不知哪位還藏有高論啊?”孔愛笑著端起茶杯,拋出一個題。


    眾人正在凝神思考,卻見一名身著青衫的俊俏後生走上台來,躬身遞上兩冊書簡。


    “好娟秀的字”


    孔愛翻開書簡細看,不由得拈須讚歎,而當他瀏覽過這篇策論,竟麵『露』激動之『色』,從頭細讀起來。


    台下鴉雀無聲,就連鄭也目『射』精光,凝神靜待。


    “學生拙見,分上、下兩策,上策所言主兵勢,雖伐謀為上,但須知除惡務盡”那儒生頓了頓,繼續說道:“如今黑明國大兵壓境,當先以虎狼之師挫其銳氣,盡誅其師於野,而後揮軍北上直搗其王都,再行教化不遲!”


    “說得容易!黑明國勢大,後續軍力綿延不絕,還是僵持數年,徐徐圖之為好。”丞相徐璋反駁道。


    “君子仁而有度,厲而又因,皆相時也,絕不可『婦』人之仁!”那儒生笑道。


    徐璋臉『色』一沉,正待反駁,卻被鄭製止。


    “那麽下冊呢?”


    孔愛拿起第二冊書簡,繼續細讀。


    “倘有戰事,天子必修德遠仁,內政不舉,戰而難久;吏治不清,民心不齊!”那儒生說道。


    孔愛邊看邊聽,竟連連點頭。


    “敢問內政如何不舉,吏治如何不清?”鄭看不到書簡,於是發問。


    “諸侯勳貴蓄養私兵,軍力未能盡歸朝廷,遇戰則令行不一,故難久也!封地強而州府暗弱,百姓知勳貴而不知朝廷,忠義之心不顯,是以民心不齊也!”那儒生直了直身體,繼續說道:“況有諸侯瞞報軍力,圖謀不軌,即便未曾瞞報,也有人忤逆不忠,怨懟君上,倘如此,何以禦寇,何以用兵呢?”


    “先生所指是誰,但請直言!”


    鄭心中鬱悶,這儒生一通高論,將朝中弊政掀了個底兒掉,足以讓人發狂,但他偏偏要存著天子的氣度,隻好暫且忍下,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例如安北郡侯石葦,此人數次忤逆君上,鮮有忠義之心,如今雖遭貶斥戍守英雄塚,卻仍多孟浪之舉,當以嚴懲。然大鄭之禍,不僅石葦一人,追根溯源,皆朝廷放縱所致,實天子之過也!”儒生說道。


    “放肆!”


    一名朝臣立時起身,大聲怒斥。


    鄭麵沉似水,卻又不能發作,這個儒生明明就是一個扮作男裝的絕美女子,堂堂天子,真是無奈啊!


    “敢麵陳天子之失,文膽也!況先生之言針砭時弊,字字珠璣,老夫受教了!”孔愛顯然也了然於胸,卻忽然避席而起,對那儒生深施一禮。


    “先生教訓得是,寡人受教了!”


    天子隻有覺得德行有虧時才成寡人,鄭向來自負,如今也不得不跟著師傅行禮。


    時值正午,經筵就此結束。孔愛將那儒生請入廣場旁的一座宅院。


    “賢妹好生厲害,一番話語如醍醐灌得朕無地自容啊!”鄭絲毫不敢輕視這名女子,能被孔愛請到這裏,足見其來曆不凡。


    “在外麵守著!”


    孔愛狠狠瞪了鄭一眼,將他與隋不嗔留在門外,隨即關上門。


    “世兄可認得此女?”


    鄭吃了癟,又發現整個房屋都被設下了禁製,不免有些疑『惑』。


    “沒見過。”


    隋不嗔也是一頭霧水。


    鄭和隋不嗔都與仙道無緣,自然也沒有神識,卻清楚感覺到窗子上有一股強大的推力,稍稍貼近便被彈『射』而迴。但兩人都甚為好奇,於是瞪大了眼睛死盯住窗紗,隱約看到那二人並立片刻,其中一人便向另一人行跪拜大禮,另一人則連忙扶起對方,而後對坐交談“我說世兄,聽聞你早對言楚妹子有意,為何又放棄了?”鄭閑極無聊,打聽起隋不嗔的私事來。


    “唉,一千多年了,她惺惺念念的都是那個石葦,我尚有自知之明,且做個兄長吧對了,我與孔汛大哥談過了,他也是一般心思!”隋不嗔知道鄭憋著什麽壞,斷不會受他蠱『惑』,於是自己認慫,還幫了孔汛一把。


    “唉,也不知石葦那小子到底有什麽好的,不僅言楚,鎮南郡侯家的小女兒也對他情有獨鍾,真不知周家和杜家會怎麽想”鄭一計不成,又把主意打到天魅身上,準備唆使周靖文和杜承祖挑事兒。


    隋不嗔不屑地撇撇嘴,覺得做皇帝的沒一個好東西。


    又過了許久,房門緩緩打開,孔愛滿麵春風的走出來。那女子緊隨其後,卻已去了頭頂的儒帽,絕世的容顏再難遮掩,青絲及腰,時而隨風輕擺,『蕩』漾著旖旎的夢“這是我的一個遠房侄女,名叫姼兒,這次過來是尋親的,你二人左右無事,便代為安排吧!”孔愛吩咐道。


    “遵命!”


    鄭和隋不嗔都眼前一亮,忙躬身應諾。


    “去換身衣服,洗洗風塵,然後上街逛逛”孔愛麵『色』有些古怪,又叮囑兩句,便轉身迴房去了。


    “小女子胡姼,見過陛下,見過武成公!”那女子嫣然一笑,翩翩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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