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過後,雲頂宮的原址一片狼藉。


    黎明時,這裏還有山巒、宮宇,以及數百萬酣戰的修士,而當太陽升起,一切都消失殆盡,湖中漂浮著大片屍體。


    僥幸活下來的人已不足一成,且都是虛靈天的修士,難以言喻的疲憊困擾著他們,就連飛上高空都十分勉強,而厄運,才剛剛開始。


    沉悶的號角聲響起,大批望舒人從天而降,喊殺聲充塞四野,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湖中傳來驚人的靈壓,幾個整齊的方隊正在疾速飛來。


    周玄幾乎笑出了眼淚,一百餘萬炮灰算的什麽,為他們陪葬的虛靈天修士已是十倍不止,如此驚人的戰果足以載入望舒人的史冊。不過他並不滿足,能夠抗住洪水活下來的,大半都是煉虛以上修為的強者,他們如今法力孱弱,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


    望舒人擁有足夠的本錢。且不說周玄統領的百餘位仙人,幾位月神騎士的實力也相當強悍。為了確保子嗣的安全,幾大王族在出征前精挑細選,重新確定了扈從編製,除煼雀族外,每一位月神騎士都擁有二十多位仙人作為貼身近衛,其餘扈從也都是清一『色』的煉虛高階修士。這股力量足以移山填海,清剿殘兵已是大材用。


    相對的,南菱這邊的形勢不容樂觀。石葦在轟塌雲頂宮的同時,還催發了水靈生陣和水煞,幸存下來的修士們不僅法力虧損嚴重,且個個頭暈目眩,體內的煞毒也開始發作,修為稍弱的連禦空之術也難以維繼,未及接戰,已經有人跌入礫石堆中,再沒了蹤影。


    “他們都在砍瓜切菜,你們不覺得眼熱嗎?”


    石葦喘了口粗氣,疑『惑』地迴過頭。蘭妙卿和煼雀騎士團文思沒動,一塊鐵板似的守在他身後。


    “你施法後身體虛弱,我們必須留在這兒!”蘭妙卿果斷搖頭。


    “快他媽給我滾,要是中午之前拿不迴五千個敵人的腦袋,我就把你們的腦袋剁下來湊數!”石葦歇斯底裏地吼道。


    千匹扶翼夾著尾巴就逃,弓上弦、刀出鞘,轉眼淹沒在漫天的靈爆中。


    “兩個手下敗將,還是習慣躲躲藏藏”石葦目送他們遠去,轉過臉,麵『色』漸漸冷了下來。


    “這世道是怎麽了,人也開始學著講義氣,可歎,可歎啊”虛空中靈氣一『蕩』,南菱現出身形。


    “但人始終是人,慣會投機取巧,毒計害人!”鄭允也跟著現身,與南菱並肩而立。


    刺啦啦啦——無數冰錐自四麵八方飛來,狠狠刺向南菱和鄭允,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石葦懶得廢話。


    “當年你在人間羞辱於我,今日又毀我基業,此仇不共戴天,且給我一一還來!”南菱咬牙切齒,任由冰錐打在身上,話音剛落已化作一道殘影,棲近石葦身邊。


    砰——南菱的左臂化作一道純白的劍光,直接斬在石葦胸口,卻未能一舉貫入,五『色』靈光劇烈閃動,竟硬生生將劍光彈了迴來。


    饒是如此,石葦的身體也彎曲成了蝦子的形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灑向堆滿屍體的湖麵。


    “都是你這人,不僅暗算怨離師妹,還損我靈體,將養了五百年方才痊愈!”鄭允惡狠狠地揮起手,做了與南菱同樣的動作,石葦毫無反應,徑直倒飛出去,灑出一條血線。


    虛靈天與人間不同。在人間,無論何種修為,都會被壓製到煉虛境界,故而石葦從前連連得手。而在虛靈天,該是什麽修為就是什麽修為,眼前的南菱和鄭允是兩個貨真價實的通玄修士,整整兩個大境界的差距,石葦有些力不從心了。


    石葦開始四處『亂』飛,漸漸遠離戰場,逃進湖的深處。但無論跑到哪裏,南菱和鄭允的劍氣都如影隨形,雨點兒般斬在他的身上,不一會兒,就連麒麟兵甲也支撐不住,軟甲上出現大片可怖的裂痕,長矛和佩刀也相繼折斷。


    南菱與鄭允皆是劍仙,通玄境界的劍仙稱為絕冥。在這個階品,劍,已經無限接近於道,劍仙不再需要利刃重寶,而是更多的借助自然的力量。天地萬物皆賴道生,隻要五行相合,神識所及的一切都可以化作劍氣傷敵,正所謂“道之所在,劍之所用”,就是劍仙修煉的最高境界。


    石葦有天地間最快的坐騎,雖還隻是魂體,卻大可以絕塵而去,隻要逃出二人神識的掌控便可無恙。但石葦不能走,望舒大軍隻有周玄一個通玄修士,他或許能抵住兩人其中的一個,但另一個肯定將數千萬望舒人全部殺光,毫無懸念。


    也許是在望舒人中混得太久,石葦心中居然升起了莫名的血勇,按修仙者的說法就是被狗屁正氣衝壞了腦子,他不再逃走,而是緩緩停在半空中,緩緩轉過身來“呦嗬,不跑了?”


    南菱差點兒樂出聲來,臉上盡是戲謔的表情。


    嘩啦——石葦伸手一扯,殘破的軟甲和半截長矛垂直墜向水麵。


    就在水花泛起的刹那,天空中突有烏雲閃過,時間仿佛倒轉過來,又迴到了那個嗜血的黎明哢嚓——蒼天被撕開一道可怖的裂縫,九道山嶽般粗大的翠芒急轉而下,五向南菱,四向鄭允,難以想象的靈壓將方圓千裏籠罩其中。南菱的劍域立時崩碎,靈氣四處飛散,鄭允則更加不濟,被硬生生打出數裏遠,方才勉強穩住身形。


    兩人尚未迴過神兒來,卻見前方黑風驟起,龍『吟』聲響徹天際,緊接著,巨大的火球自風中滲出,裹挾著滔天的靈爆唿嘯而來。


    “何人在驅使三災!”


    南菱真的慌了,手中緊掐劍決,憤怒的咆哮。


    但很快,南菱臉上的驚慌便煙消雲散。天雷固然可怕,但終究未能使他與鄭允受傷,陰火與贔風也聲勢了得,但其中蘊含的天地之威卻稀薄至極,神識一掃便知不到火候。


    “你修為淺薄,怎懂得天地至理?不過一個略知三災皮『毛』的妖孽,斷斷留不得!”鄭允眼中閃過寒光,左手翻轉,拿出一個淡黃『色』的缽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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