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老爺顫抖著手,終是沒能忍心再讓他磕下去,一把將他摟住,父子倆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下拉長。


    哀歎道:“你這樣置柳氏為何地啊!她為你生了一兒一女,無一絲錯處,便是父親答應,柳家人也不能答應啊!”


    謝雲舟一把拉住父親的手:“兒子可以給柳家寫保證書,絕不動婉兒的正妻之位,該給的尊重我一分不少,往後的家業也都給她母子,兒子會盡全力補償婉兒。”


    謝父輕輕搖頭:“柳大人早就說過,你納任何女子他都沒意見,隻周家女子不行。兩家若是因這事鬧起來,咱家沒理!鬧大了,你可是會被罷官的。”


    “兒子即便不要這官身,也要娶雲若!”


    謝父聞言,眉頭緊鎖,眼中滿是痛惜。


    他望著執拗的兒子,聲音低沉而堅定:“雲舟,你可知你此言何等荒唐?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肩上擔的是百姓的期許,家族的榮耀。為了一己私情,棄仕途如敝屣,你讓為父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言罷,謝父背過身去,燭光映照下,身影顯得格外孤獨而蒼老。


    謝雲舟是謝家老爺最小的兒子,老來得子,自是偏愛非常。


    當年,得知兒子心悅周雲若,他也讚成。二人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是再好不過的姻緣了。


    可周雲若半途轉嫁他人,害雲舟傷透了心。


    如今又是這般,現在看來這哪裏是良緣,分明是孽緣!


    此刻,又見謝雲舟跪在地上,目光堅定,謝家老爺無聲的歎息。


    這個兒子當真是個癡情種。


    沉聲道:“柳家絕不會答應你娶她為平妻。”


    話音剛落,就見兒子眼底噙了淚,謝父不忍地別過頭,一咬牙又道:“為父可為你舍了這張老臉,柳大人那我來說,就以妾之禮迎她過門。”


    “父親~”


    見他還要再求,謝家老家猛地一拍書案。


    聲音堅決:“為父都這把年紀了,你難道想氣死我不成?你可以不要這官身,可為父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自毀前程。”


    謝雲舟聞言,無力的垂下雙肩,聲音有些嘶啞:“她不會給我做妾的。”


    謝父麵色嚴肅:“她會!前段日子,周家老太太來過!”


    “為的就是……求咱家給她一個妾位。”


    說罷,背過身,不看兒子臉上的神色。


    此刻,謝雲舟整個人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雙眼失神地望向父親。


    “然後呢!你們……拒絕了?”


    謝父背著身,沉默著。


    謝雲舟腦海裏浮現周雲若的麵容。


    記憶裏,明媚的少女,夏日捧著桃子,坐在秋千上,看到自己來,捂著肚子笑道:謝小郎,學堂的墨又被你打翻了吧!”


    冬日裏雪花紛飛,她穿著厚重的棉衣,小手凍得通紅,卻牽著他,滿臉興奮地溜進廚房。


    她踮起腳尖,費力地從爐膛裏掏出一塊烤得焦黃的紅薯,手和臉都沾了爐灰,卻將紅薯遞到他麵前,笑道:“謝小郎,你先吃!”


    畫麵一轉是她離開京都時,自己問她可會迴來找自己,她說,不會!


    室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蒼白的臉龐,他看著父親的背影,終是忍不住質問:“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我·········又······為什麽拒絕。“


    而後,屋裏便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片刻,又是他喉間的哽咽聲。


    ——


    次日一早,謝父出了府門,往柳家去了。傍晚才迴到謝府,父子二人坐在書房內。


    “父親,柳家可答應了?”


    見父親點頭,謝雲舟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釋然,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謝父看向兒子,卻眼神複雜,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雲舟,父親今日還見了周家大伯。“


    聞言,謝雲舟一怔,搭在膝上的手不覺收緊。


    片刻才問:”父親與他提了這事?“


    謝父的眼神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深沉,他抿了抿唇,點頭道:“周家大伯說,這事要等到府裏辦完三房的喜事,再議。“


    話音剛落,謝雲舟臉上頓時浮起急色:“父親,等不及了,周家二哥說,雲若要與高榜眼定親了!”


    謝父微歎:“定不了。”


    謝雲舟聞言,神色露出困惑與不解。他怔怔地望著父親,不明所以。


    見此,謝父輕聲道:“周家大伯說了,不會與高家結親。”


    說著,打量了兒子一眼,緊接著微微撇開臉,又低聲道:“他自是這般說,便不會將雲若許給高天陽,這事····就照周家大伯的意思往後推推吧!”


    聞言,謝雲舟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起身朝父親行了一禮。


    ”父親,即是柳家鬆了口,周大人那邊也給了話,兒子就再等上一等,隻是,這事即是定下了,便不能變。”


    謝父凝視著兒子那張堅毅的臉龐,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歎了一聲,終是點了點頭,可心裏卻像壓了塊巨石,沉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


    大婚前日,周府內外張燈結彩,喜慶的氛圍幾乎要溢出來。府門兩側掛著大紅燈籠,紅綢從屋簷垂下,宛如一道道熱烈的火焰。


    三房內,笑聲此起彼伏。院子裏,身著彩衣的婢女們穿梭在嫁妝之間,一箱箱精致的嫁妝,從屋內一直延伸至院門外,宛如一條五彩斑斕的長龍,蜿蜒曲折,蔚為壯觀。


    各房的主子都去給瑾萱添嫁妝了,二房自是也免不了,這是規矩。


    周雲若與陳氏,走在小徑上,早起見到陳氏,她就這副神色懨懨的模樣,此刻望去,眉間更是緊鎖成一團。


    周雲若停下腳步,輕輕拉住陳氏的手,關切地問道:“母親,可是身子不適?”


    陳氏轉頭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想要開口,卻又似猶豫,最終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昨日元善迴來,怒氣衝衝的說那高天陽突然反悔。問其原由,隻說是家裏不同意。


    想必是高家嫌棄自家女兒帶著個孩子,陳氏心裏難受,如今進到三房的院子,見了這場景,愈發惆悵,倒不是眼紅瑾萱嫁了個好郎君,隻是擔憂女兒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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