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童露還是乖乖站到了那個罐子前麵。


    但她並不想知道什麽“真相”,也不願充當所謂“正義使者”主持公道或者是給隱隱有“殺人狂”傾向的童年舊友來一記實錘,她隻是被那道光芒所吸引。


    那道被月光浸透,且閃爍在青年眼底的,濕潤的光彩。


    “你這是……”在看到隱藏在對方眼中的奇跡後,她似乎理解了那句“看著我”的真實含義:“想讓我看這個麽?”。那抹色澤足以作為同她談判的籌碼;然當她想要靠近看仔細時,青年又猛一下縮迴身子,悠悠朝牆壁後方飄去。


    我在密室等你。隻留下這句唇語後,這人便徹底看不見蹤跡。


    可惡,來這一手釜底抽薪麽?童露一向厭惡別人威脅自己,可這次她又不得不接受這小小的、帶有懇求意味的“脅迫”。想想那個讓人心神不寧的罐子,她一咬牙,再度抽離魂體追了上去。


    當趕到密室後,她發現,幽靈已經等在那個罐子旁邊。


    “所以你現在把我叫過來,究竟是想幹什麽?”或許是被對方那副苦澀的笑容所激怒,又或許是被麵前罐子散發的強烈不安所鎮壓,拯救者此刻顯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不都說了在這種狀態下我什麽都碰不了麽?”


    “怎麽還要我過來?”翻了個白眼,她正作勢要走,就見幽靈主動站進月光裏,那對裹著星星的眼瞳居然透出一種琥珀的光澤。就像是落在春天裏的,新綠的的嫩葉般。毫無征兆,她心中突然冒出這麽個比喻句。


    但在這種情況下,再用這種懷春少女的幼稚比喻好像有點不合適。低下頭,童露和快掩蓋了自己的異樣,還是做出那副不耐煩的樣子:“你眼睛會變色,這點我已經看到了;”


    “然後呢?”環抱雙手,她看著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輕視:“像你這樣的人我也不是沒見過,沒什麽好稀奇的。你叫我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說好的罐子裏有秘密,你要怎麽展示給我?”她用餘光瞪著眼前青年的時候,看似輕蔑,雙臂卻環抱得越發緊密;隻有她一人知道,在說這話時她的心跳有多麽快,跳動著的脈搏又有多麽強烈;而藏在其中的血液又有多麽冷。


    她是真的冷。從見到這幽靈的時候,或者說,從今天中午和姚靜討論了任務,將那人列入主角嫌疑人之後,她就在一個勁兒的發冷;而現在,麵前的幽靈隻用一個動作,便戳穿了她這樣單薄又惶恐的偽裝:


    當著她的麵,幽靈再次指了下自己那雙類似“琥珀”的眼睛:你已經猜出來了,對不對?


    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浮出一抹笑容,麵前那個輕飄飄的影子緩緩飛到罐子正上方,又將半透明的手直接伸進黑絨布內:你是在缺少親情的環境下長大的,所以你很珍惜那些童年時候的情誼,就和他一樣。


    但又和他不同,你是個幸運的正常人。順著那隻手,整個從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罐子中穿出後,青年不知用什麽方法撈出一個小小的吊牌:我沒說謊,你真的是個正常人。


    其實你什麽病都沒有。他舉起那塊小牌子,放到麵前人額頭上方一點點:你隻是被唐家的惡咒纏身,導致出現精神混亂、四肢孱弱;現在,那惡咒已經徹底消除了。


    這人在說什麽呢?看著麵前這個飄來飄去就是不講重點的幽靈,童露心跳加快,本能產生一種逃避心理;然麵前小吊牌又瞬間吸引她全部注意力:那是個普通橡皮擦大小,粘了一層不明液體又刻了字的金屬銘牌。


    上麵整整齊齊的“唐束”二字,其過度工整的筆畫及過重的力度都與她曾經在福利院牌位上看到的一樣;而那層粘液所散發的獨特金屬氣味,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早在今天上午,她就被迫灌下了滿滿三大碗帶這種奇異腥氣的液體。


    “這是你的名字?”想要伸手拽過那銘牌看清楚時,童露才想起來,目前自己還是個半透明的魂體狀態;無奈,什麽也做不了的她隻有硬著頭皮向對方提問:“為什麽會泡在這個罐子裏?罐子裏麵本來裝的東西又是什麽?”


    顯而易見的,對麵幽靈並沒有馬上迴答的打算:等明天你帶上肉身,一個人過來的時候就會知道了。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小小點了下頭:盡量瞞著那個人行動,且一定要把礙事者統統甩開才行。


    我會一直呆在這兒等你。


    從靈魂迴到載體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童露都是昏昏沉沉的。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記不得對方說了些什麽,也忘記了自己應該怎麽做;


    她隻記得那個月亮像麵鏡子似的照著那雙眼睛,仿佛一個悲哀且不詳的詛咒。


    這種逃避現實所產生的“失憶”隻有一晚上的效力;到第二天早上,拯救者還是極不情願的記起了自己的使命;在順手支開阿煢的同時,童露又同時可能壞事的白苗苗及柳眠挖了個共同的大坑。


    從“你知道柳主任現在還是單身麽?”一直到“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護士,不僅照顧我很多,而且也是個優秀的妻子人選”,她成功將白護士忽悠成了一個“被科室主任暗戀又一直礙於工作原因不敢表白”的偽女主人設,且一路看著這人顛顛兒的去主任辦公室勇敢完成“愛的告白”。


    很好,這下應該能拖一陣子了!聽到辦公室內傳來某個癡女的長篇大論深情表達後,她暗中比了個“耶”,隨即一路小跑溜進密室中。


    在大白天陽光充足的密室內,她第一次看到,那個神秘的幽靈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光芒之下。


    傳說中擁有聖光六翼的大天使也不過如此了吧。稍微感歎下對方爹媽偏心到極點的顏值,童露在接到示意後,便順手拉起罐子上的絨布:“你想讓我把這個拉下來?”


    “這罐子裏的到底是什麽?”即使在碰到絲絨的那一刻她就心頭一抖,但她還是強撐著一口氣,勉強用移動小碎步的方式來將整塊布料一點點扯下去;在一路拉扯的同時,她還不得不同身邊人嘮嗑以分散注意力:


    “你看著布料質量還真好啊,都快趕上國家大劇院裏麵用來表演的幕布了,這裏麵還夾著金絲兒呢。”看著身邊人那雙閃光的眼瞳,她極力克製自己不要把手中布料掉下來:“誒我問你,既然徐昨天你能從裏麵撈出個小金屬塊兒的話,那是不是這一罐子都是那種東西……”


    不,不是的。對於這人的渾話,起初幽靈還邊聽邊點頭;但聽到這裏他又忍不住反駁了:罐子裏隻有一樣東西,一樣對那人來說最珍貴的東西。


    被裝在罐子裏的,是我。


    “……啊?”幽靈突如其來的一言令童露猝不及防,可憐拯救者腦子還沒裝過彎來,手就不由一抽,生生將那還剩半塊的絨布整個兒拽到地上;霎時間,所有的疑問與答案都不再有意義。


    因為真相已經暴露在麵前。


    宛如藝術品一般,一個微微蜷縮,又勝過世上所有美麗的青年靜靜漂浮其中,懸空在一罐子淡金色的液體內;那絕不是一個大型標本的簡單,其中內容無論從皮膚、神態或是指甲上看,都像是個還活著的生靈;


    隻有胸前那個圓形裂開的彈孔,表示著他已經逝去的生命。


    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十八歲的我。站在罐子邊上,幽靈指指沉在底部的那個金屬銘牌:我死在十年前的福利院裏,在唐家人手上,在我兄弟的懷裏。


    在你“兄弟”的懷裏?看著眼前靜靜漂浮的青年,童露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將自己所有的疑惑一並倒出;她隻是死死盯住罐子裏那個恍如虛影的青年:


    看那手腕上新鮮的針孔、那張如玉通透的臉龐以及那雙半睜半閉的眸子,裏麵沉澱著一抹翠色。


    不是星星也不是琥珀,而是如春季茶山的綠色;像濕潤的森林又好似無人打擾的湖,被掩藏在厚厚的睫毛下,就和那個人一樣。


    “哥哥很漂亮。”“我的哥哥和我長得完全不同。”“他是我活著的動力”……一時間,曾經從某處聽到的話語不斷湧進腦海裏,讓童露幾乎要站不穩,隻能通過攥緊手心絨布的方式來獲得一點力量;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從那處地方走出來的了,隻記得好像有人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去吧,請你救救他。


    於是她就這樣一路飛跑迴了醫院,然後氣沒喘均勻就一腳踢開自己主治醫生辦公室的大門,手上還提溜著那塊長長的拖地黑絨布。


    她知道大多數人都在看她,而她也顧不了那麽多,隻是迎著麵前倆人驚異的眼神將絨布往地上一摔:


    “醫生,我真的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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