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的目光從略帶期望又變得木然起來,再次把自己安靜地安放於馬車角落。


    “你自己選個屋子,我是覺得你住在我旁邊那間暖閣比較好,隔幾天我帶你去街上走一走,散散心。”


    蘇沉帶著自己剛進府門小廝就報有人來見他。


    這人他還不得不見一一當今聖上唯一的皇叔,正是那位紫袍男子。


    “又怎麽?”蘇沉剛應了聲放人進來,那人就一步三竄地到了他麵前,花知暖都還沒來得及轉身進到屋子裏。


    “哎,這人生麵孔。”那個紫衣男子心思並不在花知暖的身上,而是神神秘秘地給蘇沉看自己拎過來的籠子。


    “上次那隻小兔子你帶迴來了嗎?哎,我之後迴家看,左看右看是沒看到一隻,哪怕有它十分之一靈性的,哎我也不是說別的,就再給我看看,不讓你做虧本生意,你不是喜歡兔子嗎?這兩隻送你,你就把那隻給我看看。”


    “誰說我就喜歡兔子了。”


    蘇沉看著他拿這個蒙黑布的籠子往自己麵前送,饒是麵具遮了半麵臉依舊透出無奈。


    “又吵又臭又掉毛一一我說你這隻,拿走拿走。”


    花知暖倒是在黑布起落間瞄到了裏麵那一對兔子,看起來像是一對毛色不同的小兔子。


    兩隻兔子看起來不算大,一隻黑毛一隻灰毛依偎在一起,花知暖看不見他們的表情,隻感覺這一對兒兔子在人類實現的矚目下瑟瑟發抖,看起來怪可憐的。


    花知暖伸手拽蘇沉的大袖子。


    “打個商量,你能不能把它們留下來啊?”花知暖小聲問蘇沉。


    “你認識?”蘇沉看看籠子又看花知暖。


    “都是兔子嗎,你不是說在他那邊的兔子可能會被剝皮的,搞不好會被人剝了皮做成一條圍巾或者是一條棉襖,多不忍心啊,對吧?”


    蘇沉眉毛輕輕往上一調,又看了那對兔子一眼:“它們你真不認識?”


    花知暖心想奇了怪了,是人你也不能認識所有人啊,不過再想想,我們兔子之間沾親帶故的不少,我還真不確定,隻能含糊應:“總之,救一救,七級浮圖呢。”


    “那就把它們放這裏吧。”蘇沉轉過身去。


    花知暖等這兩個人離開,歡歡喜喜跑過去把裏麵那兩隻兔子抱出來,兩個小可憐好像是嚇壞了,瑟瑟地縮成一團。


    “馬上就讓人把它送迴山林裏。”蘇沉看看花知暖懷裏的兔子,語氣有點不好。


    “別啊,你看它們這麽瘦,這邊還受傷了,現在就送迴去不好吧?你當時也沒這麽對我啊?”


    花知暖一邊摸著其中一隻黑兔子的毛,一邊轉過頭跟旁邊的蘇沉絮絮叨叨。


    “你這麽抱它。”


    蘇沉停了停,終是沒忍住:“誰知他到底它是不是個母的,萬一是個公的,你是不是要避個嫌。”


    “還有,你這樣的笨兔子,我身邊有一隻就夠了。”


    蘇沉說話的語氣裏有莫名的咬牙切齒,徒留花知暖一個人摸著兔子們發愣。


    花知暖沒聽懂蘇沉的話中之意,隻是自顧自說道:“我這樣的兔子,的的確確是天上地下獨一隻的,不過,你就算是想要第二隻都沒有的,不過這和你要把他們給送走有關係嗎?”


    花知暖看著其中一隻黑色的兔子毛絨絨的往自己的手心裏鑽,另外一隻也乖巧的在自己的腳邊仆著並不亂跑,便直接將灰色的這隻兔子抱了起來,又繼續跟蘇沉叨叨:“再說,雖然天下的兔子都是獨一隻的,你們人看兔子可能覺得長得都差不多,但是其實是很有差別的。”


    “就像你看這隻,它的耳朵生得就很好看。”


    花知暖舉了那一隻耳朵旁有一圈黑毛的這隻灰色兔子給蘇沉看,在花知暖的記憶中蘇沉格外喜歡摸兔子的耳朵,每次自己若是不給這假和尚摸,眼中都會有不自覺的,一閃而過的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子的表情。


    現在提起來這隻小兔子耳朵好看,也是想委婉地安撫一下蘇沉那顆間歇性發作的少女心。


    沒錯,蘇沉這個悶騷性子花知暖自覺已經摸透了,比如這個國師大人時不時地就會自己和自己鬧別扭,嘴上就是不說,唯獨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眨一眨。


    比如蘇沉對毛茸茸的動物,譬如兔子就有隱秘而深沉的喜愛,又比如蘇沉這個看上去頗為清雅端方的一大和尚,實際上呢,既黏人又講究,還特別喜歡小動物小花朵形狀的點心。


    這一切絕對是蘇沉在青少年時期被壓抑的一顆少女心,所以星火綿延生生不息一直到了現在。


    花知暖覺得自己的年歲大,看得懂,自然也就包容一二,又因為自己身為一個前輩,總能多體諒這些孩子的小心態一些,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花知暖發覺和蘇沉這個假和尚在一起,自己也是越來越有禪機了,畢竟蘇沉這人還真是非常擅長從反方方向催人頓悟。


    誰知下一秒,花知暖便故意伸出手,摸了摸花知暖的耳朵。


    這一迴蘇沉作為兔子的長已經耳朵消失得無影無蹤,因此蘇沉摸的是花知暖人形的耳朵,而花知暖覺得人形的耳朵比那對兔子耳朵還要敏感。


    其實,這麽說有點繞口,總之,蘇沉略帶涼意的指尖揉上自己耳垂的時候,花知暖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腦袋裏放了一簇又一簇的煙花,細小的顫栗一路劈裏啪啦地傳上去,在眼前暈開不知名的絢麗色彩。


    花知暖恍若被雷劈一般,呆呆地站在那裏,手上還格外傻的舉著一隻灰色的兔子。


    那隻兔子差點就要滑下去,伸出爪子抱住花知暖的手腕,嘴裏發出一聲哀哀叫喚。


    “我說的是它的耳朵。”花知暖悶悶的,訥訥提醒蘇沉。


    “我要關心它耳朵作甚?我又不是你。”


    蘇沉的手還沒有移開,拇指和食指捏著花知暖的耳垂,覺得很有意思似的撚一撚,那是修長的,帶著白梅香的指尖,用的是撚佛珠的姿勢。


    花知暖的正常思路被像是二蹬腳踹上了天,不著邊際地亂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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