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陶陶停下腳步,笑而不語的坐到了茶桌前,一杯清茗入口,略帶著苦澀的滋味,張中興開口說道:“表妹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蘇陶陶淡淡說道:“一個略有些謀略的文弱書生而已。”


    她隻能說自己知道的第一印象,其他東西她不好說,也不能說。


    張中興苦笑著,眼中帶著幾分嘲諷道:“是呀,文弱書生,但你覺得我這個文弱書生能殺人嗎?”


    蘇陶陶見張中興顧一臉的戒備神色,便也沒有再多問,遠處隱約傳來一陣陣腳步之聲,由遠而近讓人忍不住轉頭望去。


    “我的外孫呢?我那外孫女呢!”張家的老太君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而來,眼神中閃出光亮,最後落在了正在站起來的蘇陶陶身上。


    “外婆……”蘇陶陶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讓張老太君頓時落下淚來,將蘇陶陶一把抱住。


    “我可憐的外孫啊,小小年紀就要活在那狼心狗肺的人家,真是苦了你了!”張老太君已經從張氏那裏得知蘇陶陶為了弟弟的緣故還留在蘇家,如今聽了蘇陶陶過來,立刻就馬不停蹄的飛奔過來,頓時讓好些人都忍不住落淚。


    “外婆,孫兒不苦,您要保重身體。”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蘇陶陶也眼圈微紅,但還是忙收住情緒安慰張老太君。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張老太君一邊說,一邊坐下來瞧見了桌麵上擺放的糕點,微微皺了皺眉說道:“這點心怎麽如此的寒酸!不是前幾日有人做了金絲吉祥卷嗎!”


    張中興見祖母看向自己,忙解釋道:“表妹不喜歡那些味道複雜的點心,所以我才叫人端了這些來……”


    誰知張中興還未說完,張老太君就不悅道:“你表妹那是客氣,你當真是沒有眼力見,還把她當外人一樣對付?”


    蘇陶陶麵色微微尷尬,張中興低下頭臉色微紅,外祖母這話的語氣讓人不禁想起了張中興上次的試探。


    “外婆,不過是糕點而已,您別生氣!”蘇陶陶忙蹲下來給外祖母捶腿,接著說道:“我的確不怎麽喜歡口味複雜的東西。”


    “你這丫頭,為什麽就不懂我這老太太的一片苦心?還有,你這衣服都是多少年前的花色了,那蘇家的老東西們這般的吝嗇連一件新衣裳都不給你做?且今日這天氣你怎麽就穿的這般的單薄!”張老夫人上上下下將蘇陶陶給嫌棄了一番,也不管蘇陶陶願不願意先叫來了針線婆子給她量尺寸,準備給她做幾身衣裳。


    蘇陶陶原本隻是習慣了舊衣裳的舒適,加上來的時候有些熱就把外衣給脫了,如今被外祖母這般的折騰,隻能無奈的任由擺布。


    等一切折騰完畢,看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無奈之下又不得不陪外祖母吃了晚膳,這才起身要走。


    行到門口,香紅一臉愁色的迎了上來,說道:“小姐,張老太君給我們的馬車塞了一堆的東西,裏麵都快裝不下了,可怎麽辦?”


    蘇陶陶一聽這話也皺起了眉頭,外祖母心疼自己她自然是感激的,可是若是自己來時是一輛馬車,迴去時兩輛馬車怕惹來閑言碎語,剛剛采用這個理由擋了外祖母好些的禮物和東西,沒想到還是想方設法的把她的馬車給塞滿了。


    “罷了,你把這些東西拉到母親那邊吧,別帶去蘇府了,然後再來接我!”蘇陶陶無奈歎息一聲,和張中興對視一眼互相笑了笑。


    “那小姐且耐心等著,我很快就迴來!”香紅心知自己小姐的顧慮,忙點了點頭吩咐了車夫趕車。


    香紅走後不久,蘇陶陶便說道:“表哥忙嗎?若是不忙我們慢慢走去蘇家吧。”


    “你確定?”張中興的眉心微微一挑,心想著蘇陶陶自小嬌生慣養一陣風吹來好似都能摔倒,張家與蘇家的距離又有些遠,沒有半個多時辰是到不了的。


    “如何不能確定?我並沒有外表看著那般嬌氣,且我心中有事情或許走走便能想通透了。”蘇陶陶的眉目低垂,眼神中帶著一絲惆悵之色。


    “你心中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的,可以說出來我給你參考參考。”張中興看出了蘇陶陶眉目間的一抹愁色,心想著自己的這個表妹也算是心思通透之人,有什麽樣的事情能讓她如此?


    “不必了,走一走就好……”蘇陶陶看著頭頂的月色朦朧,忍不住想起了那個自己感激卻不可親近的人,眼中的愁色更深。


    一路默默無言,蘇陶陶和張中興並肩而行,路上的行人稀少已經接近宵禁十分,因張中興身份的緣故沒有人上前盤問。


    夜裏的風吹來,掀起地上的塵土和幹草,蘇陶陶看著張中興的頭上沾上了片枯葉忙說道:“表哥,你等等!”


    張中興停了下來,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表妹,她的沉靜讓張中興覺得安全,她的眸子裏麵總是讓人感覺滿是神秘。


    蘇陶陶伸出手,將他頭上的幹草拿下來,微微笑著說道:“好了!”


    看著表妹手中的幹草,張中興伸出手捏在手裏,然後抬起眸子笑著說道:“謝謝……”


    或許在聰明的人之間沉默已經可以表達很多東西了,不過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而已,卻讓彼此感覺到了對方的真誠。


    一輛馬車自角落緩緩而來,迎麵與他們擦身而過,也不知之前已經停留了多久,風吹開車簾的一角,車內男子黑色的衣袍和繡著金線的靴子顯露出來,片刻又重新變得神秘。


    顧成禛坐在馬車裏,蘇陶陶剛才與張中興的一幕都被他看在眼裏,可是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神色,依舊是那麽安靜平常。


    原來她的心上人是當今的探花郎……


    “咳咳咳……”咳嗽聲傳出了馬車,車夫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中有著一絲焦躁的情緒湧出來。


    蘇陶陶迴到蘇家,時光開始一晃而過,日子似乎一下子平靜了下來,蘇零露閉門不出,張家老夫人的東西隔三差五的就會送來,剛開始蘇老太君還高興蘇陶陶被張家人重視,畢竟如今的張中興手握大權,已經有好幾個官員被拉下馬成了階下囚,與張家近就相當於有了保護傘。


    可是漸漸的,蘇老太君才發覺到張老夫人的諷刺,蘇陶陶身上的穿戴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都是出自張家,這不是明擺著打她蘇家的臉麵嗎?蘇家連個女兒都養不起,靠著張家接濟?


    偏偏以為張家如今的身份地位,蘇老太君半點怨言都不得說,隻能每天對著蘇陶陶唉聲歎氣,而蘇陶陶隻裝糊塗,心中卻為另外一件事情煩心。


    “五皇子已經小半個月沒有上朝了,今天皇上特意請了太醫去別院瞧他,聽說病的極重已經起不來床了。”耳邊,香紅香塵時不時的向蘇陶陶透露著那邊的消息,希望從自家小姐的眼睛裏看見哪怕有一絲絲不一樣的情緒。


    可是蘇陶陶的目光依舊是那麽的沉靜淡然,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手中的針線依舊繡著去年就開始做的那副刺繡,最近更是繡得更加勤快。


    “香紅,你想要去五皇子那裏嗎?”蘇陶陶今日難得的放下手裏的繡花針,抬眸看著香紅。


    “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香紅忙跪下,香塵忙給蘇陶陶遞上一杯茶一時間也緊張起來。


    “這段時間,你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向我透露那邊的近況,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但我和你們以前的主子沒緣分,若是你們實在是想念的厲害,我可以放你們走。若是你們不走,你們就要清楚的明白我才是你們的主子,不要再給我說我不想聽見的話。”蘇陶陶的聲音很冷漠,若是顧成禛聽見隻怕會寒心吧。


    “奴婢記住了!”香紅香塵忙跪下,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夜深人靜,鬼醫立在蘇陶陶的床頭,一雙紅色的眼眸發出微光,帶著一股詭異的寒意。


    蘇陶陶靠在床上,閉幕用意念問道:“他的病如何?”


    “的確是病了,是鬱結在體內,又不按時吃藥所以才把小病變成了大病!”鬼醫從顧成禛的別苑而來,神色深邃的看向了蘇陶陶。


    “那可有什麽好的藥方?”蘇陶陶微微直起身子,聽見顧成禛身體不好自己也緊張起來。


    “沒有……”鬼醫幾乎想也沒想,接著說道:“我今日看見他吐血了,若是再這麽拖下去隻怕活不過今年冬天。”


    蘇陶陶怒道:“胡說八道!如今才是夏天,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話!”


    她雖然用意念這麽罵著鬼醫,可是眼淚卻慢慢蓄滿了眼眶,強忍著不落淚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們倆究竟是怎麽了?他這是心病,隻有心藥能夠醫。”鬼醫是過來人,看著蘇陶陶這般激動已經覺察到了事情的所在,悠悠的開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蘇陶陶的狡辯有些蒼白無力,用手絹拭去自己的淚水。


    “若是他心裏開心,以太醫的醫術這病好醫治,可若是他一直不能宣泄心中的鬱結就是醫仙來了也是無奈的。”鬼醫說完,轉瞬間就消失了。


    蘇陶陶沒有阻攔,心知這鬼又去守護小喬姐姐了,一個人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第二日的黑夜,蘇陶陶穿著黑色的鬥篷將自己的身形隱匿在夜色之中,身旁隻帶了香塵一個壓簧從蘇家出來。


    狂風吹起頭頂的樹葉,零星有幾片黃葉落下,伴隨著蘇陶陶的腳步匆匆。


    “小姐,我去給您弄匹馬吧!”香塵開口,蘇陶陶卻搖了搖頭。


    “馬的動靜太大,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出來了。”蘇陶陶繼續疾步前行,目光看著前麵漆黑的大路,今晚陰沉沉的如同人的心情一般。


    一個時辰後,顧成禛的別苑前麵,蘇陶陶望著後門卻開始發呆,一雙眸子裏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的情緒。


    香塵站在身後不敢多言,自己的主子難道就是想來看看五皇子別苑的大門口的?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陶陶才對香塵說道:“敲門吧……”


    她的語氣如同虛脫了一般,內心滿是掙紮,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麽做是對還是錯。


    門輕輕的叩響了,帶著特有的節奏,以便裏麵的人能夠聽出來人的身份,片刻之後就有人打開門來看了一眼蘇陶陶他們。


    “兩位稍後,小的這就去通報!”看門的是個小老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冷傲之氣,看著並不像是一個普通的看門人。


    香塵恭敬的給老頭行禮,又給蘇陶陶在門房裏麵倒了一杯茶,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讓蘇陶陶如坐針氈……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老頭迴來了,說道:“葉小姐請迴去吧,我們主子說不見!”


    蘇陶陶催下眸子,微微揚起一抹苦笑,說道:“我們走吧。”


    她早就猜到這個人不願意見她的,這樣也好……蘇陶陶心裏這般想著,臉上似乎流露出一抹釋然之色,也不在意一旁的小老頭看她的奇怪目光,抬步邁出門檻。


    顧成禛的房間裏,小老頭的腳下藥碗碎片灑滿一地,傳來顧成禛的咳嗽聲說道:“你說她走了?”


    “是,小的把您的意思轉達之後,葉小姐便離開了!”小老頭垂著眸子,對顧成禛紅色血絲的目光全不在意一般,隻平靜的迴答,耳邊傳來顧成禛更加劇烈的咳嗽聲。


    “為什麽,明明已經來了,為什麽又走了!”顧成禛掙紮著站起來,不顧身邊人的阻攔衝出了門口,直奔馬房拉起一匹馬就跨了上去也不管有沒有馬鞍。


    “殿下!殿下……”身後,侍衛們追逐的聲音漸漸的遠了,顧成禛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尋找著那個狠心離開的女人。


    “小姐,後麵有馬蹄聲,有人追來了!”香塵聽見了動靜,忙開口稟報。


    蘇陶陶停下了腳步,迴頭望去,一個黑色的影子伴隨著馬蹄聲由遠而近。


    “嘶——”一聲馬兒的嘶鳴聲自蘇陶陶的頭頂傳來,眼看馬蹄就要踩踏在蘇陶陶身上,她卻一動不動,幸虧香塵及時的阻擋才幸免於難。


    “可惡的女人!”顧成禛翻身下馬,怒氣衝衝的走到了蘇陶陶麵前,然後捏住了她的手腕。


    蘇陶陶隻是默默的看著他,並不言語。但卻從他滾燙的手掌察覺到這個人此時正在發燒,耳邊是他不曾停下的咳嗽聲。


    “看著我!”顧成禛憤怒的板正了蘇陶陶的肩膀,強迫她的眸子看著自己,此時頭頂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似要下雨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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