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兒疼的哭出聲來,纏綿著的聲音,她抬不起頭,鮮血從她空洞的胸前流了下來。


    小內官還是癱軟在一旁,直到郝鹿走了進來。


    “滾出去。”


    他對小內官說道。


    小內官慌『亂』的點了點頭,他連滾帶爬跑了。


    “往生經嗎?”不知何時,郝鹿站在年長的宮娥麵前,他低聲說道。


    “”年長的宮娥抬起頭來,她那滿是血汙的臉看向郝鹿那張平庸的黑臉。


    “啊”


    郝鹿撓了撓頭,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管這事兒。


    同情?


    他不想想太多,但是往生經已經念出來了。


    這兩個宮娥,這般傷勢,不可能活下來。


    郝鹿撓著額頭,他走到小柔兒身旁,小柔兒還在低著頭,細聲細氣的啼哭著,她應該是已經死心了,甭管是同情她的小內官,還是這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她是個造罪的人,也是個遭罪的人,生來生進這個宮中,受苦受難。


    一眨眼,陰暗的屋子裏沒有刀光,小柔兒的腦袋撲通一聲掉到地上,她終於不哭了。


    應該也不會疼了。


    “嗚”


    “嗚嗚嗚”


    年長的宮娥咬著牙,她似乎在強忍著自己的哭聲。


    “別忍著了。”


    “哭出聲來吧。”郝鹿提著刀,站在她身旁。


    他這話剛說完,腦袋就轉過彎來了,這宮中的宮女哪有敢大聲哭的?大聲哭的那些早就被喂了狗,連塊地都沒得埋。


    這兩個也一樣,屍首肯定得喂狗。


    “謝謝”


    年長的宮娥不再抽泣了,她細聲細語的說道。


    郝鹿將刀架在她的脖子前,他聽得了那一聲謝謝,也支吾了一聲。


    “嗯。”


    罷了,撲哧一聲,一刀落下。


    “再也不遭受這個罪孽,隻願做個遊『蕩』鬼罷了。”


    年長的宮娥仿佛嘴角是笑著的,她僅剩下的那個眼睛輕輕的閉上。


    郝鹿掏出黑布來,將自己的腰刀一點點的擦幹淨,然後抬手將刀收迴鞘中。


    腳下的官靴在染著腥臭髒血的幹雜草上好似躊躇了一會兒,鞋底磨著幹雜草,好似要將本來秀黝黑肮髒的鞋底都蹭滿了血跡一樣。


    郝鹿還是習慣『性』的撓了撓額頭,他看向宮娥那顆滾落在地上還流著鮮血的頭顱,顯得眼神有些呆滯。


    “大人?”一個黃旗緹騎正站在門口,他看向呆滯的郝鹿,輕聲的問了一聲。


    郝鹿轉過頭來,卻正看著那個本應該跑遠了的小內官悄『摸』『摸』的藏在緹騎的身後,眼神一個勁的往屋子裏探著。


    “”


    “就別扔出去喂狗了。”郝鹿瞟了一眼被他一刀紮穿了肚子的狼狗,對著緹騎說道。


    “找幾個人收拾收拾弄到城外去,找塊地就埋了吧。”


    說完,他左手掐著刀柄,龐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那間小偏殿狹窄的門。


    郝鹿正好好的擋在小內官麵前,特意站了兩秒鍾,牢牢的將小內官的視線擋的死死的。


    小內官明顯是害怕了,可是他忍著顫抖的雙腿,就算是兩手撐著也要撐在郝鹿麵前。


    郝鹿麵無表情,他抬起手來輕輕的將小內官往一旁推了推。


    郝鹿剛出門那一刻,他聽清楚了一聲好似咬碎了牙齒般的聲音,他迴過頭去,就瞧著小內官兩手正扒著門框,整個人都癱倒在了一邊。


    然後他轉身就走了。


    ——————————————————————————


    “那兩個宮女小的認識。”郝鹿還是一副憨厚老實的臉,卻也偷『奸』耍滑的躺在牆後跟的陰影裏的一塊幹淨處,想躲了頂頭正盛的太陽。


    “那個小內官和兩個宮娥應該都是太後宮中的人,看起來應該是有個宮娥是小內官的對食”


    忽然,郝鹿抬起手來,不知道何時拾起的那本話本,麵皮上還帶著犯這餿臭氣息的『乳』白『色』『液』體。


    “別說。”郝鹿壓著嗓子,聲音裏帶了一絲困倦。


    緹騎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看起來他正好是說道了興致頭上。


    郝鹿也看出來了緹騎那副欲語還休的模樣,抬手將提前頭頂的帽簷朝下麵壓了壓:“好歹郵了些偷懶的機會,昨個你當朋友的夜差一宿沒睡,還不趁著現在歇會兒?”


    緹騎一聽這話,冷汗一瞬間就從渾身上下的皮子下麵冒了出來,他連忙單膝跪地:“大人”


    “都說了,別說。”那套說詞緹騎還沒說出口來,郝鹿確實不耐煩的一擺手。


    “本官不說,你不說,就當這事沒發生過,軍棍什麽的可以暫且記到你那個兄弟的賬上”


    “小的多謝大人開恩!”緹騎頓時滿臉歡喜,差些就朝著郝鹿磕頭了。


    “不過該責罵的話本官私底下還是要罵的,皇宮禁地,身為當夜值守的差人,卻誰都不說一聲的找人頂替,萬一出了差漏,本官也扛不住,這雷,當然得砸在你們頭上。”


    “倒是說皇上一震怒,抄了你家三族,那就不算是本官的過錯了。”


    喜還沒歡喜個半個時辰,就好像是寒冬臘月往身上澆了一大桶冷水一樣,緹騎頓時覺得後脊梁骨都在發冷。


    “唉,偷懶偷懶。”看緹騎那後怕的模樣,郝鹿也知道自己的話說到點子上了,他翻了翻身子,屁股衝著那個緹騎,一手還翻開了滿是餿臭氣息的話本。


    打開話本當頁第一下,郝鹿還是沒忍住,不小心放了一個屁。


    當然,放屁之後,這了老實本分,儒雅隨和的人一副渾身舒坦的表情,小眼睛一眯著,更像是打瞌睡了。


    “都投到那人間皇帝的宮中是也!”


    “罷了,忽聞身後一聲驚叫,竟瞧得有一牛身馬頭之妖精橫衝直撞,說過之處狼藉遍地,那個瓷碗,這個紙錢,還有偷『摸』帶下來陪葬的銀環玉玨,更有甚是年輕女鬼魂,身束彩絲,腰纏貂裘,黑白一片的鬼魂裏竟真是有那麽出彩的一個!”


    “偏偏這牛身馬頭之妖精,彩『色』鬼富貴鬼不撞,倒是衝著衣著破爛骨瘦嶙峋的老鬼小鬼們去了。”


    “這老鬼小鬼哪個不是骨瘦如柴,仿佛生前皆為餓死,哪裏堪得住這大妖精橫衝直撞?紛紛摔出奈何橋上,摔落血河中罷了!”


    “老太妃被這一遭看的是心驚膽顫,兩手死扒著轎子扶把兒,一雙眸子閉得死死的,就聽著耳邊一陣慘叫,卻還有些許調笑聲。”


    “老太妃莫慌,老太妃莫慌。”


    “鬼卒笑嘻嘻的,看不出一絲慌張。”


    “這隻是閻羅大王從凡間招來的一個小妖精罷了,專撞那厲鬼下血河中受苦贖罪去!”


    “列位看官,誰知那鬼卒乃是何年生何年死?奈何橋上冤魂厲鬼成百上千,卻到了鬼卒嘴巴裏,左一排衣衫襤褸,右一串流光溢彩,真成了左一排厲鬼,右一串善人!”


    “老太妃這才就安息緩神,長舒一息。”


    “可憐那今年個往宮裏丟去的孽人太多了罷,也不曉得人間是否在打仗,近兩年死人屬實翻了一倍又一倍。”


    “往後若是沒了老太妃這種生意,俺們都得跑人間和西北風去了!”


    “那鬼卒越說越來勁,上下兩嘴唇巴拉巴拉嘚瑟個沒完,可老太妃卻越聽越心驚,不是閨閣裏藏著的良家小妹,老太妃還是聽得出那所以然來。”


    “竟有那倔強的人兒,可愛死了,死去來地府不好好的打點上下,愣是要充著強項令,跟閻羅大王麵前橫去,還扯著嗓子卻說本是人間王爺,同是王字,憑甚麽要跪閻羅大王?惹得閻羅大王一震大怒,啪啪兩巴掌扇到皇宮裏去了,還說老他生生世世做一個冤死鬼,離不開人間皇宮那醃臢地方。”


    “鬼卒吊兒郎當的,還頗為自得的說著這些見不著人的事兒,老太妃全當心靜不聞,好似那女尼坐禪,焚香誦經,虔誠敬佛。”


    “鬼卒沒了應和,再說多少事兒也隻是無趣,脫了那奈何橋上的可憐地兒,也過了酆都那不大不小的漆黑大門,老太妃還是那副心靜的模樣。”


    “太妃信佛?”


    “鬼卒自覺沒趣,還是扯著老太妃要嘮上一些。”


    “自是時常誦經。”


    “嘿嘿,佛爺好,佛爺好。”


    “鬼卒嬉笑著臉,滿是喜歡佛爺的模樣。”


    “佛爺那極樂西方,俺也想去,可是俺就是不曉得要往那邊兒走罷了。”


    “西方極樂,自然是要往西方去罷了,還不曉得哪邊走?”


    “嘿!太妃,俺也去得那西方啊,可佛爺不是常說,點化世間皆是緣分,也可能是俺緣分未到”


    “老太妃著實是不想跟這個鬼卒說罷,她也就支吾著跟了一嗓子:是罷是罷,緣分未到!”


    “若緣分到了,當然是仙鶴架橋,上天散花,請著就往那西方極樂世界臨聽佛祖教誨去了!”


    “嘿!太妃!你咋曉得這話呢?”


    “鬼卒卻一臉的驚異,它扯著嗓子,吱呀的就說道:”


    “前些日子俺去人間牽魂,牽得一個老和尚的魂,那老和尚囑托俺要給他那犯戒而死的小子投胎到一戶老實人家,俺一看那小子不過半月嬰兒般大,也不知是老和尚怎麽搞出來的,俺就想著,怎麽的也得敲老和尚一筆。”


    “可那老禿驢竟然一文錢都沒給俺,卻說是給俺指條路來,說是去”


    “哎!到了!”


    “話說一半,閻羅大殿的牌匾就好像是砸在鬼卒臉上一般,它扯著嗓子,將滿嘴的話都咽了迴去。”


    “老太妃!去見閻羅大王去罷!”


    “老太妃剛一下轎子,就瞧著一串望不到邊際的魂兒一個挨一個的飄再一旁,像是下餃子一樣往門裏排隊走著。”


    “老太妃剛想朝著那排隊的魂兒走去,卻惹得鬼卒扯了袖子,笑著說:這邊大殿走罷!”


    “卻將手中盛滿了孟婆湯的碗往老太妃手裏一塞,屁顛顛的就跑沒影了。”


    “正瞧著那大殿高高在上,卻隻有十八層的台階,每個台階都用朱紅『色』漆畫了十八個地獄的樣貌,哪一個不是看的老太妃兩腿發軟,竟連孟婆湯都不顧的好好端著,連滾帶爬的往大殿門口爬去了!”


    “不知爬了幾時,頭頂一陣陰風,老太妃慌忙起身,那閻羅大王正高坐頂處,陰沉沉的看不清容貌,玉簾遮著麵孔,身後一陣陣陰風吹來。”


    “老太妃也不顧的做福,耳邊沙沙啞啞的,自年的生卒,時時所做何事,竟事無巨細都從她耳邊掠過一迴。”


    “等到頭來,又聽得一聲沙啞:心『性』良善,飲下孟婆湯投胎至富貴人家去罷!”


    “太妃猛然抬頭,她大聲說道:大王可知哀家陛下投胎去了哪裏?”


    “頓時陰風大起,嗚咽不止,老太妃寒冷非常,竟覺得渾身僵硬,話也說不得!”


    “倏然間,一切寒冷煙消雲散,竟聽得佛音一二,老太妃猛然迴首,仍是陰森大殿,絕不見半點生機。”


    “自是人間皇帝,當然投胎帝王家。”


    “那聲音依舊沙啞難聽。”


    “那哀家也隨他而去罷!”


    “老太妃決絕非常,手中半碗孟婆湯一飲而盡,那瓷碗也狠狠的摔在地上,竟然打了兩個滾,沒摔壞一絲碗沿。”


    “惜那老太妃,扔隨昏君而去,身死魂滅,金鑾大殿一碗酒,惹得數十宮娥內官一場大火,燒成灰去也!”


    “轉世再投帝王家,落得生來冤魂纏身的嬰孩,來來往往,終是不滅!”


    “倒落得一句話:古今癡男女,誰能過情關?”


    古今癡男女,誰能過情關?


    滿篇狗屁不通的東西,結尾『亂』來十個不相幹的字兒。


    “古今~癡男女,誰能~過情關?”


    那調兒正是朱紅『色』宮牆外戲班名角唱的,一聲一轉,勾人心神。


    “走罷!當差去了!”郝鹿將手中的話本隨手一扔,拍拍屁股,生個懶腰。


    真是一副富貴老爺的模樣。


    可偏偏隻是個當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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