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對於李令武能夠來看周勝,周家人極為感激,老夫人拉著李令武,泣不成聲,說著兒子周勝的病情,可能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周勝的夫人和兒女站在一旁淚眼婆娑,一切由老夫人做主。


    李令武當然盡力安慰老夫人,讓她不要著急,吉人自有天相。


    周家有很多大夫守候在周勝的房間外,有各路名醫,也有聖上派下來的禦醫,以防突發狀況。


    房間裏藥味很濃,臭汗味也很濃,周勝躺在床上,枯瘦如柴,麵容憔悴,但是唿吸倒是不緊不慢,這也是唯一令人欣慰的地方。


    李令武問了一下禦醫,了解了一下情況。


    禦醫迴答,周將軍腦袋受到重創,脈象虛弱,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蘇醒,一切隻能看造化。


    說了等於沒說。


    沈同光拉著李無常向老夫人介紹,道:“老夫人,這是今天找來的大夫,是李統領的四公子。”


    李無常恭敬施禮,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一看李無常這麽年輕,心中一愣,又聽到這是李令武的兒子,一時不知怎麽迴事,看著李令武,麵露疑惑。


    李令武笑了笑,道:“老夫人切勿多心,晚輩也不知道這個小子竟然懂一點醫術,他今天不是晚輩請來的,所以老夫人把他當做一般人就行,該問什麽就問什麽,不想用他就不用,不用顧忌晚輩。”


    郭宏義連忙上前,解釋道:“老夫人,是晚輩請四公子來的,四公子醫術精湛,晚輩是見識過的,老夫人不妨給他一個機會。”


    沈同光接道:“是呀,老夫人,之前四公子治好了郭老板的發小,還得到了前禦醫葉大夫的稱讚呢。”


    老夫人這才稍微明白了一點,感情李無常不是他老子推薦來的,而是郭宏義和沈同光請來的,雖然有些驚訝,但她還是非常相信沈同光的,沈同光跟隨自己的兒子多年了,不會隨便找一個人來糊弄自己的。


    一旁的老禦醫聞言,疑惑道:“不知四公子師從何人?”


    聽著老禦醫這麽問,旁邊的大夫紛紛發言,這個問四公子看過什麽醫書,那個問四公子治過什麽病人,還有的問四公子今年多大,知不知道開藥方,煎藥要用什麽火,要注意什麽,諸如此類。


    沒辦法,大夫這行業,年輕一般就是意味著不行。


    這些大夫都是精英,那個老禦醫更是奉了皇命來的,是這裏的老大,醫術上的是自然是他做主,他怎麽會允許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來給周將軍看病,如果出了事誰負責。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紈絝子弟。


    至於郭宏義說他醫術精湛,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個商人的話,能有多少可信度。


    還有沈同光,身為周將軍的副將,遇事慌了神,病急亂投醫,隨便就相信了郭宏義這個商人的推薦,真是不知所謂。


    所以眾位大夫在老禦醫的默許下,紛紛使出渾身解數來考李無常,要證明他是來搗亂的,根本就不懂醫術。


    本來他們看李令武在場,不敢太過放肆。


    但是李令武剛才已經表過態了,說是李無常這次來和他沒有關係,那麽他們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


    聲音越來越雜,都是拷問李無常醫術的,眼看就要成為一個考核大會了。


    李無常頭皮發麻,他可沒工夫和這些人墨跡,輕輕咳嗽了一聲,朗聲道:“大家請安靜一下,小子有幾句話要說。”


    眾人安靜下來。


    李無常看著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好,小子李無常,老夫人若聽過小子的名字,小子絕對是萬分榮幸。”


    眾人心想,你有什麽榮幸的,又不是什麽好名聲。


    老夫人當然聽說李無常的名聲,但是她閱曆過人,並不會輕易被所謂的傳言所左右,笑道:“當然聽過,小公子年紀雖小,名聲卻不小,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長得挺俊的,真是不錯,李統領好福氣啊。”


    言語親切和善,並無任何諷刺之意,聽著令人舒暢。


    李無常嗬嗬一笑,道:“老夫人過獎。是這樣的,小子沒有師傅,隻是自己看過幾本雜書,懂一些小手段,不敢自認懂醫術。幫人看病也如同做生意,如果信我,我就盡力去看,如果不信,我也不會強出頭。”


    頓了頓,道:“如果老夫人認為我可信,我就盡力給周將軍看看,老夫人如果認為小子狂妄無知,小子轉身就走,至於眾位大夫的拷問,我是迴答不上來,也不想迴答。”


    聽聞李無常此言,眾大夫紛紛不能忍了。


    “小子狂妄……”


    “看病怎可如此兒戲……”


    “老夫人切勿聽信了這小子的花言巧語……”


    “周將軍乃國之棟梁,豈可讓這小子隨意醫治……”


    李無常聽著眾人的指責,微笑著聳聳肩,並不言語,顯得風輕雲淡,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他還真不想來,有些費力不討好。


    老夫人倒是沒有指責李無常,沉默著,像是在思考。


    李令武看著李無常,麵露好奇。


    沈同光和郭宏義看著老夫人,有些著急。


    老夫人開口問道:“小公子懂做生意?”


    李無常笑了笑,道:“不是很懂,但是有一點還是知道的,就是做生意講究你情我願,強求不得。”


    頓了頓,續道:“比如說這次周將軍身體有恙,我心裏有一些想法,或許可以幫上忙,如果老夫人信任我,可以讓我先看看,如果能幫上忙,我會開個價,老夫人覺得價錢可以接受的話,我就會救治。”


    “嗬嗬,你這小子真是……”老夫人見李無常如此一本正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無常跟著笑。


    “那就麻煩小公子給老身的兒子周勝看看,如果小公子真能幫上忙,價錢隨小公子開。”老夫人笑了一下,下了決心。


    “怎可如此……”老禦醫發話了。


    老夫人擺擺手,示意無需多言。


    眾大夫雖心有不滿,但是老夫人都發話了,就沒有繼續糾纏。


    李無常笑了一下,道:“還是老夫人有氣魄……那這樣,我先看看周將軍怎麽樣,之後再做決定。”


    說完就走到床邊坐下,將周勝的手拿出來,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診起脈來。


    過了大概幾分鍾,才停下來,起身用手指撐開周勝的眼睛,仔細地看了看,做完之後,心中有了決斷。


    還好,沒有成植物人,隻是大腦太累了,身體又特別虛弱,進入了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不願意醒來,需要外部刺激。


    用金針刺激加語言刺激,應該可以喚醒。


    這種病李無常治療過,嗯,是上輩子治療過,不算難治,但是比較繁瑣。


    診斷完畢,李無常起身,對著老夫人道:“可以治,看在郭老板是老顧客的麵子上,老夫人,這一次打八折,收您八百兩,小子將周將軍喚醒。”


    老夫人終於激動了,抓著李無常的手,語無倫次,道:“小公子真的有辦法,可不要唬我……”


    李無常笑道:“唬老人家,會遭雷劈的,小子很怕死,所以老夫人不必擔心。”


    說了個笑話,可惜沒人笑。


    郭宏義和沈同光都捏著拳頭,心裏非常激動,前者是對李無常很有信心,而後者則是迫切希望李無常真能有辦法。


    李令武還是那副好奇的模樣,他還真想看看他這個兒子有什麽本領。


    眾大夫臉色大變,變得有些不正常,仿佛驚訝於李無常的妄狂自大,又驚訝於老夫人的病急亂投醫。


    李無常繼續道:“隻要八百兩,我就會全力救治周將軍。”


    老夫人痛快道:“隻要小公子能夠治好老身的兒子,八百兩不在話下。”


    李無常點點頭,肅容道:“那好,現在就可以開始治療,小子現在需要安靜,眾位可以在旁觀,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說話,否則就請出去。”


    眾大夫有些憤怒,但是沒有出聲反對。


    ……


    做了一些準備,李無常坐在床邊,將周勝身上的被子拉開,讓他躺平,掏出金針,往胸口和肩頭都紮了幾根。


    然後捏著他的脈搏,感受著他的氣息。


    平穩不亂,稍顯虛弱。


    李無常閉上眼睛,開口道:“周將軍,你好,我是你老朋友李統領的兒子李無常,你可以信任我,我這次是是受老夫人所托,給你看病的。”


    先打個招唿,讓病人卸下心裏防備。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隻是很累不想動,你別著急,先放鬆,我會盡力幫你的。”李無常手指搭在周勝的脈搏上,用力按了一下,繼續說。


    周圍的人都莫名其妙,哪有這麽治病的?


    他們都不知道李無常想幹什麽,但是之前已經答應過了,要保持安靜,所以沒有開口說話。


    “周將軍,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睡覺,要打起精神來……現在,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請給我個迴應,吼一聲,跳一下,或者隨便打一拳都行,千萬不能睡覺。”李無常繼續語言刺激。


    此時,周勝的脈搏劇烈地跳動了幾下,然後又恢複如常。


    李無常精神大振,看來是有救,周勝已經聽到了他說話,而且努力做出了迴應,現在還要繼續刺激。


    “非常漂亮,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將軍,我收到了你的迴應,請繼續保持清醒,我先做些準備,然後再來救你。”


    李無常鬆開脈搏,起身,從針包中又抽出了幾枚針,小心翼翼插入他的頭部,慢慢撚動,忙了好一會兒才好。


    一會兒功夫,李無常就累得滿頭大汗,這個活計實在不好做,他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個毛巾擦了一把汗,又端起茶杯大喝了幾口。


    周圍的人看得心驚膽戰,李無常的針術高不高明不好說,但是說他大膽肯定沒人反對。


    李無常繼續坐好,又伸出手來,搭著周勝的脈搏,手指的力道忽重忽輕,他需要和周勝保持溝通。


    “周將軍,久等了,我已經做了一些準備,你還好吧……來,請繼續給我迴應,跳一下,讓我感受到你的存在。”李無常閉上眼睛,繼續說話。


    脈搏又劇烈跳動了幾下,周勝又迴應了,是個好兆頭。


    “很好,不要擔心。我知道你處在黑暗中,看不清周圍是什麽,你很累,不想動,我能理解,但是你必須動起來,不能睡著,我現在就在你的身邊……”


    “想想契丹人吧,他們已經攻破安樂郡了,那裏的百姓還需要你去拯救。”


    脈搏又動了起來,顯然是被刺激到了。


    “想想你的母親吧,自從你倒下以後,她整日以淚洗麵,頭發都白了,你是個大孝子,千萬不要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想想陛下吧,讓你率領大軍鎮守邊關,那是多大的榮耀和信任呀,你不能當懦夫,辜負陛下的期望,你不能倒下,你要繼續和契丹人戰鬥。”


    脈搏活力更甚,顯示著周勝的心切,但是這些刺激還不足以讓他醒來,必須要更深層次的刺激才行。


    “很好,周將軍,看來你是個忠孝之人,小子佩服。現在你先別動,別浪費體力,聽我說……周圍很黑,你什麽都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是我能看見,你知道嗎,你現在處在一個懸崖邊上,很高的懸崖,有二十幾丈高。”


    李無常費力營造著場麵,鬆開脈搏,又抽出一根針,紮入周勝的胸口,之後迅速捏住他的脈搏,繼續說:“周將軍,知道嗎,你現在就在懸崖邊上,很高的懸崖,現在你要跳下去,就會得救了,相信我,跳下去,你就得救了。”


    脈搏突然變得有些混亂,忽快忽慢,似有若無。


    “你是大將軍,就這麽怕嗎?二十幾丈而已,你是不是想被別人叫孬種,想想看吧,以後會有這種傳言……來看呀,周勝將軍連個二十幾丈的小坡都不敢跳,還叫什麽將軍,幹脆叫膽小鬼得了。”


    脈搏重新恢複正常,發出更大的活力,看來有機會了。


    “來,我先跳下去,你跟著我跳,向前跳,記得用力一點,跳遠一點,好麽?”


    李無常說完,迅速鬆開了他的脈搏,然後大聲道:“跳!”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半晌過後,周勝的雙腿突然一蹬,睜開雙眼,醒了過來。


    “這是哪兒?”周勝喃喃道,目光迷離。


    李無常湊到他身邊,看著他的眼睛,道:“這是你家裏,周將軍。”


    接著嗬嗬一笑,續道:“二十幾丈的懸崖,你還真敢跳,周將軍,你膽子真大呀。”


    說罷,動手將周勝身上的金針全部收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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