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開成《十二經》


    想到這,曹呂莊又緊接著問道:“敢問小兄弟,你家李將軍要把你們帶往何處?”


    那士兵聽了,不由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欲投奔兵馬大元帥朱衛登,但還不知他會不會收留我們,也不知大元帥會不會以軍法處置李將軍。如果是這樣,我們豈不是白來京城送命?”


    “噢!……”曹呂莊不由點了點頭,說道,“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我想朱衛登元帥斷然不會處置你們。也許元帥還會重用你家李將軍去討伐林可多!”


    “多謝老先生能說出此話!”


    “咳!何來說謝?小兄弟還是趕快進院休息!”


    曹呂莊說完,依舊憂心重重地向前方行去。……


    話說三公子耶無害離開大興善寺,很快,他又隻身來到刻有唐朝“開成《十二經》”的碑文集中之地。因為他心裏知道,這石碑上刻的經文正是“儒家十二經”,在曆代文人舉子必讀之文。而且每年的應試,不論是院試、鄉試(解試)、會試,還是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都少不了會從中出題!其實所說的“四書五經”,即《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及《詩經》《尚書》《周易》《禮經》《春秋》,除《孟子》之外,其餘都在十二經之列。其中《大學》《中庸》選自《禮記》,而《詩經》《尚書》《周易》《周禮》《儀禮》《禮經》《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論語》《孝經》《爾雅》就是所說的《十二經》,如再加上《孟子》一文,便又成為名符其實的“儒家《十三經》”。


    然而,耶無害來到這碑文集中之地,事情果然如其所料,這裏與他所到的大興善寺卻是判若兩樣:隻見這裏雖不能說是人山人海,但是,共有一百一十四塊經碑的《開成石經》卻早已被前來趕考的舉子圍得水泄不通。


    耶無害站在人群之外,向四周瞧了瞧,他猛然發現對麵的這堆人群好象圍得特別多,而且裏麵還不時傳來嘖嘖的讚歎之聲。


    於是,耶無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進這夥人群。他想觀察究竟,看看是何碑文竟會如此引人注目。但是,等他站穩腳根,定睛一瞧——咳!這些人哪是在欣賞碑文?原來是眾目睽睽之下一位才子盤坐在一塊經碑前麵在奮筆疾書!隻見此人右腳壓於左股之上,上身微微前傾,一邊左手研墨,一邊右手在揮毫書寫石碑之上的經文。


    頓時,耶無害的心中已明白——這裏之所以能夠如此吸引眾人前來觀賞並傳出陣陣讚許之聲,不僅是因為這人群之中有前朝名人書寫的碑文石刻,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人群之內有位當眾疾書的才子。


    於是,三公子耶無害繼續細細瞧將下去:隻見此人一雙真睛已不再去看那石碑之上的經文,而是在直視著他那猶如筆走龍蛇、雲煙繚繞的筆尖;頃刻之間,便是數行字跡飛飄而過。然後,他又將這寫滿筆跡的紙張向人群中一拋,繼續另尋紙墨揮筆疾書!於此同時,那人群裏得到所拋紙文的人士便欣喜若狂地跑向一處去仔細研磨欣賞。然而,出乎眾人意外,隻見此人筆法愈來愈快、愈來愈激烈,他好象旁若無人,幾經左右開弓,那揮灑而去的張張紙文已將他四周的圍觀者驅散得一幹二淨!其筆不之快,迅如疾風利劍,無不令人歎為觀止!


    但是,等到那人書寫完最後一張紙文而猝然呆坐凝思之時,三公子耶無害卻一直未有挪動半步,而是在仔細審視著這人的一神一態及一式。在耶無害的眼裏,這一幕幕繞眼而過的情形,卻使他疾如電掣般地聯想到“仙佛道儒僧尼”及“工商農學兵醫”等諸多方麵的的人物、思想、觀點和動靜之態。為何如此來說?因為耶無害早已看出,此人不僅是的操練書法,而且是在坐禪靜修。他正是修練著佛祖喬達摩·悉達多~釋迦牟尼體式坐法之一的半跏單盤吉祥坐;看其若有所思、若有所慮的神態,耶無害已猜測得出,此人必有難言之隱。更何況耶無害看到他所書寫的《詩經·小雅·采薇》的片尾之詞,他就更明白這位盤坐之人的心中所思。


    所以,就在眾人嘩然而去的時候,三公子耶無害依舊恭身其後,用他那迷人的聲色歌喉道出那人此時此境的肺腑之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就在耶無害餘音未消之時,隻見那盤坐靜思之士終於微微側了側身,用一種餘哀未盡的語調向身後之人問道:“請問閣下是……”


    “噢!”耶無害聽得尋問,急忙拱手微笑道,“本人來自巴蜀東道,姓耶名無害,特來京城趕考!”


    “趕考?!哈哈哈……”那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隨後他又嘎然止住笑聲,轉首問道,“請問耶公子今年是第幾次前來趕考?……”


    “嗯?……”耶無害被他這一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心裏感到老大的不愉快。他心想:“我這首次前來京城趕考都已是盼望已久,更有些等得不耐煩!他怎麽還希望我是曾經幾次落榜如今再次前來趕考的?這也太小看我耶無害了!……”


    三公子耶無害正這樣悶悶不樂地想著,隻聽那盤坐之人又說道:“如果你是首次前來趕考,那我勸你還是及早還鄉!免得你落榜之後無顏去見家鄉父老。”


    聞聽此話,三公子耶無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心想,此人今天是怎麽了?吃錯藥了?臨考之前竟對人說出這等不吉利的泄氣話,真是晦氣!這個喪門星!他這不是有意惹事生非、讓人怒發衝冠麽?……難道說他本人親身經曆過此事而心懷不滿地在怨天憂人麽?想至此處,耶無害強壓住內心的怒氣,冷冷地問道:“請問閣下的尊姓大名!”


    那人聽此相問,便慢慢地站起身來說道:“卑人不才,姓張名旭,江南吉安人士,人稱‘張草在世’。”


    “哈哈哈……”三公子耶無害終於抑製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那自稱“張草在世”的張旭被耶無害這“波浪滔天”的笑聲搞得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他心裏道:“我報出我的大名,他非但沒有出言相敬,竟然放聲大笑!大有嘲笑之心!我還是頭一迴見到這麽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人物!難道說我‘張草在世’的大名他還未曾聽聞?若是這樣,他實在也是太孤陋寡聞了!要說天下的文人舉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江南有位‘張草在世’的張旭,他們做夢都想見到。這位姓耶的公子倒、反其道而行之,毫不在乎,簡直是豈有此理?可惱!可恨!氣殺我也!”


    想到這,隻見張旭怒氣燃燃地向耶無害質問道:“耶公子!你笑什麽?難道說你覺得我張某人不配此稱嗎?”


    “不是!我所笑自有緣故!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耶無害瞅著張旭落落大方地說道,“我還以為是誰這麽愛口出狂言呢?原來是與前世蘇州人張旭同名的‘張草張巔子’。耶某失敬!失敬!還望‘張草在世’多原諒!”


    “哈!哈!哈!”張旭又是放聲大笑道,“想不到耶公子還很會說話的。我既是那豪爽不拘的張顛子,又豈會與你計較這些?談什麽原諒之詞?我倒覺得你我談話頗對口味哩!”


    “是嗎?”耶無害微笑著說道,“人說張旭精通楷法,草書最為知名。他往往在酒醉之後唿喊狂走,豪情奔放,無視權貴尊嚴,在顯赫的王公大人麵前,脫下帽子,露出頭頂,奮書疾書,絕妙的草書流轉直下,筆走龍蛇,字跡如雲煙一樣舒卷自如,字字驚天動地,似如鬼斧神工。簡直是下筆如有鬼神相助,時稱“草聖”、“張顛”。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哈!哈!哈!”張旭卻不以為然地笑道,“請問耶公子,你說的是前朝的張旭呢,還是你眼前的張旭?”


    “哈!哈!哈!前張旭,後張旭,雖非同代之人,但是性格、風姿相似,都善於若有神助的草書,這前後又有何異之分?不然,又豈有‘張草在世’的美稱?”


    “妙哉!耶公子少年風流,語語驚人,字字舒暢人意,真乃好比是‘宗之來我前,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今日我高興,再書寫一首大詩人李白《上陽台貼》。”話說之間,“張草在世”早已“三下五除二”寫下了二十五字: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十八日,上陽台書,太白。


    嗬!你瞧瞧!這兩個酸不溜丟的臭老九秀才倒互相吹捧起來了!臭味相投,英雄相惜嘛。真好似文人之中的“梁山好漢——不打不相識。”正自所謂“魚找魚,蝦找蝦,蛐蛐找蟈蟈,烏龜找王八。老和尚找尼姑,道士找師太。”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的典範!當然,咱們在此處如此評論他們並不是在諷刺嘲笑,而是在大大的讚賞他們。請聽者或是讀者不必太用意,不必太為古人擔憂!


    且說此時的耶無害聞聽張旭的一陣讚許之辭和剛剛留下的《上陽台貼》墨寶,他略帶驚喜之色,問道:“看來張兄不光是熟悉李白的詩詞,你也一定讀過杜甫老前輩的《飲中八仙》這首詩。”


    “哈!哈!哈!”張旭旭遺笑大方地說道,“你我彼此彼此,你可否與我對唱此詩?”


    耶無害聞聽張旭的相邀,盛情難拒,便欣然應道:“好吧!就請張兄先來。”


    張旭聽了,毫不推辭,脫口吟道:“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眼。”


    張旭誦完首句,於是耶無害隨後吟出了第二句:“汝陽三鬥始朝天,道逢曲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


    “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唿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


    “焦遂五鬥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哈!哈!哈!好一個‘脫帽露頂王公前,高談雄辯驚四筵。’我今天叫你們倆都在我麵前脫帽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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