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手、沒、杖、插”


    法深大師聞聽此言,頓時一怔,暗道:“他怎麽知道我的法號?誰人告訴了他?這不可能!我今日剛到此地,他如何知道的如此之快?況且他還是雙目失明,他怎麽會對我了如指掌?”


    法深大師正這樣沒好氣地想著,隻聽慧明老和尚繼續說道:“老衲在此已親身經曆數位方丈過世,而我一直就愛撞那口大鐵鍾,能活到現在,也算是老天有眼、天大的造化。多少年來,老衲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不願過問世俗之事,無愧於我這慧明法號。一晃幾十年轉瞬而過,看來我也該站出來走走了。”


    “善哉!善哉!”老方丈緊接著說道:“慧明法師!你在寺院年勢最高,全院寺僧誰人不敬你三分?萬一有事,我們還需向您請教呢!”


    “唉!不用說這些了。”慧明法師擺了擺手,說道:“你還是趕快命人把十八弟子的屍首妥善安葬吧!”


    “是!慧明長老!老衲這就去。”老方丈說完,便領著身邊僅有的幾位和尚開始收拾院裏十八弟子的屍首。


    這時,慧明老和尚轉臉向法深大師說道:“我知道法深大師有當今武林聖祖之稱,你手裏常拿一把龍頭拐杖,對嗎?”


    “武林聖祖,老衲擔當不起!可是……”


    法深大師話剛說到半截,可話怎麽也搶不過慧明和尚,隻聽他接腔說道:“可是你想說,你現在手中已沒有拐杖,它被你插進石砌台階之上,不是嗎?”


    慧明老和尚此話一出,頓將法深大師說得目瞪口呆。於萬分驚恐之中,法深大師開始對這瞎老和尚暗然起敬。他一直以為,這瞎老和尚不諳世事,隻知道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沒什麽了不起的。可現在看來,這瞎老和尚決非等閑之輩,萬不可小瞧。不隻是因為這瞎老和尚說出了他無從看到之事,而且他剛才所說的一句話裏字字都顯示著莫大的內功。尤其是他所說的“手”、“沒”、“杖”、“插”這幾個字眼,從這瞎老和尚的口中脫出,那簡直是柔中帶剛、剛中帶火。它們尤如一股強大的衝激波,震撼著法深大師的耳膜,直至化作一股強流衝入他的心胸和腦海。幸虧法深大師功力非淺,雖然他毫無提前準備,可他仍然憑著他的平素之氣承受住了這慧明法師的內功試探。然而,法深大師心中明白,這瞎眼和尚暗自發出的內功隻不過僅僅使出了他六成的功力。


    於是,法深大師吃驚而又敬服地說道:“不可思議!慧明長老真乃神人也。你把我的周身上下說得個五體投地、一片光明!請長老原諒晚輩的有眼無珠。”


    “哈哈哈!”慧明老和尚大笑道:“法深大師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為當今武林至尊。”


    “慧明長老!你這是從何說起?在您老麵前,我豈敢稱當此號?”法深大師有點莫明其妙地問道。


    “法深大師不必過謙!老衲剛才已試探過你,你也早已明白。唉!如今老衲已不行了,我將僅存的幾程功力已全部輸入你體內,至此我的功力全廢。我感興趣的,也隻是那口大鐵鍾。”


    “不,慧明長老!你的內功才是真正天下第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噯!不必談這些。”慧明長老話鋒一轉,道:“我深知大師是位好遊之士,如今理該擇院而侍。本院一直缺少主持,如今又遭此不幸,老衲無能為力。不如大師皈依我寺,做個主持,也好看家護院。這主持相當於一寺之長,何樂而不為?”


    法深大師聞聽此言,知道他乃是一番好意。但他考慮到自己有重任在身,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豈能身安一處貪圖享樂?於是,他合手施禮,謝道:“多謝長老美意。可是如今世態混亂,武林界又不得安寧;我身為武林盟主,豈能坐視不管?”


    聽到法深大師的一陣義憤之辭,慧明長老接著說道:“你我本是出家之人。但是,出家依然有家,煩惱、苦悶總脫離不出我們的形體。你雖然身寄此處,可天下大事也能曆曆在目;即使再多的煩惱,始終可以保持清醒的頭腦。何樂而不為?”


    “長老話語深奧,如何身寄此處心知天下之事?”


    “你會逐漸明白的。你看我很像是一個超脫凡俗的自在逍遙僧,可我的心和你的心一樣在四處遊蕩,在為天下之事而苦惱。你一定知道,‘江南七行怪’和‘旋風十八騎’的十七位弟子已被殺害,隻有‘金刀老大’至今下落不明;如今,降龍寺十八羅漢又慘遭劫難,可你我又能對此如何?”


    “長老對天下之事了如指掌,想必你會有妙法解決此事?”


    法深大師希望得到慧明長老的肯定迴答,但慧明長老卻搖了搖頭,歎口氣道:“老衲所知之事可謂多矣。但是,知道的越多,越煩惱我心。所以,麵對這千頭萬緒,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應該明白,一切災難、劫殺既已發生,便難以複原,後人隻能對它收拾殘局。如今的武林浩劫已在熳延,又有誰可以力挽狂瀾?我這慧明,對這等大事,也隻能是瞎子放驢——隨它去吧!”


    法深大師看到慧明長老如此消沉,憤然道:“長老!難道你忍心十八羅漢就這樣無緣無故地被人殺害,你就不想為他們報仇?”


    “唉!老衲又何嚐不願為他們報仇?想起往事,十八羅漢弟子常向我告知天下之事。可從今以後,老衲我更是寡無人助矣。我隻希望中原武林界,能出現一位絕頂的正派高手,能替這些死去的武林英豪們報仇雪恨。此乃我今生今世的最高夙願。但願老衲還能等到這一天。”


    “善哉!”法深大師終於解開心中疑團,明白了慧明長老是如何通曉天下之事。於是,他向慧明長老說道:“長老切莫憂慮傷心。當今武林誌士早已得知此事,為尋找這大逆不道的殺手,他們明察暗訪、多方尋覓。不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可也是尋蹤遍及天下!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也正為此事而來。”


    慧明老和尚聽了,點點頭說道:“老衲早已知道大師是為此事而來。隻可惜你已來晚。再說你身為天下武林至尊,坐視天下也就足矣,怎可被那不明殺手牽著鼻子走江湖呢?”


    法深大師聞聽此話,心中甚是不悅,但也隻好歎氣道:“唉!不光是我已經來晚。想必長老一定知道,那威震武林的‘蜀東六雄’已來過此地。我見降龍寺已經遭難,腦內預感頓生,所以我就立即請他們火速趕往少林。但願他們能趕在殺手的前頭。”


    “善!就是半個時辰以前從院內奔出的那六位勇士?”


    “對!正是他們!”


    “老衲就是怕耽擱他們的時間,所以才故意沒出來和他們相見!不過,依我來看,事態更嚴重。等到‘蜀東六雄’趕到少林寺,不僅已經晚了,而且他們的處境也是險惡萬分,弄不好也會身遭不測。”


    法深大師聞聽此言,驚異道:“怎麽?長老何以得知他們不能及時趕到少林?難道他們六位合身一處還抵擋不住那殺手?”


    慧明老和尚聽出法深大師的驚疑之色,又是歎口氣說道:“他們六位確實很英勇,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為民除害,所向無敵,深得武林界的敬仰。可是正因為如此,他們日後的處境必然不會太平。有道是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之風雲。那殺人高手,自會找到他們頭上。”


    法深大師聽後,胸中又不忍怨氣上升,他仰頭對台階之上的慧明老和尚說道:“阿彌陀佛!我說長老!‘蜀東六雄’勝稱天下一流勇士,所向披靡。還有,他們六人聯手的‘飛衛梅花陣’,更是威震武林、天下無敵!誰還能對付得了他們?他們有何懼哉!”


    “哈哈哈!”慧明老和尚不禁被法深大師的言辭激得開懷大笑,道:“我說法深大師!你乃武林至尊,怎麽一點氣度也沒有?你心中一急,以致你剛才所言幾乎失去理智。你作為武壇盟主,可不要忘了,‘江南七行怪’和‘旋風十八騎’,還有如今剛被殺害的降龍十八羅漢,他們又何嚐不是天下一流勇士?可結果呢?還不是全被那不明高手殺害了?”


    法深大師聽了這不冷不熱的話,更是氣孔百出,繼續爭執道:“那又怎樣?‘蜀東六雄’定能將那些殘殺我們中原武士的逆賊除殺幹淨。不僅是他們,天下各方各派武林勢力也決不會袖手旁觀!隻要我們中原武林同仇敵愾,定能鏟除江湖邪惡!”


    “這些老衲全明白!”慧明老和尚依舊緩緩地說道:“然而我總覺得此次武林浩劫非同小可,正派人士的處境將會是險不可測。當今江湖武林界,爭強好勝者甚多,欲稱王稱霸者比皆是,而真正有能耐者日益少矣。”


    法深大師一邊聽著慧明老和尚的嘮叨,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地想道:“怎麽今天遇到這個晦氣的瞎老和尚!開口、閉嘴都是中原武士處境險惡,中原武士能人漸少。難道我們中原武林竟是這般無能麽?你竟然還稱得上慧明長老,雖說你殷知天下之事,卻這般昏然自足,毫無惻隱之心,簡直有損我佛慈悲!況且這降龍寺剛剛被殘殺十八弟子,他還竟這樣無動於衷,真乃氣殺我也。”


    此時此景,法深大師正在怒火上升,隻見老方丈從寺院西側的禪房裏走了出來。直到這時,法深大師方才意識到,院裏十八弟子的屍首已被搬移完備,全被抬入了西麵的禪房;院落之內,也早已被清理得一幹二淨。但是,十八羅漢弟子的慘死之狀,卻久已刻記在其腦海之中。雖然這院落已經一幹二淨,但那一幕幕的淒慘場麵卻總是曆曆在目、揮之不去。


    這時,老方丈拖著沉重的腳步登上台階,說道:“哎呀!兩位怎麽還站在此處?快請房內用茶!”


    話說之間,老方丈趕忙領著兩人向大雄寶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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