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湛立於閣樓之上,與宅門外的賴薦仁遙相對視,又轉眼望向離去的勃爾赫澤,旋即搬動牆上的機關,頃刻,萬箭齊發,遮天蔽日地射向賴薦仁身前的草坪。


    從空中俯視,此刻的薑宅如同一頭棘刺豎立的豪豬,警告著敵人,不準再向前邁近一步。


    賴薦仁先是一陣驚嚇,隨後逐漸冷靜,心想薑家善於機關之術,薑宅內外肯定陷阱滿布,自己可不能輕易地栽在這裏,於是向著薑湛高唿挑釁道:


    “想不到薑家盡皆鼠輩,縮在這龜殼中不敢出來!”


    說到這,賴薦仁故意打了個哈欠:


    “此處甚是無趣,老夫隻得另尋樂子了。薑湛,你不是樂善好施嗎,這天氣寒冷,問薑家借些木材生火,你可不會小氣吧?”


    看見賴薦仁拿著火把,率領爪牙朝自家的工坊行去,薑母心急火燎地說道:


    “老爺,工坊是薑家祖祖輩輩的心血,萬不能被賴薦仁焚毀,我們既然答應替勃爾赫澤造槍,他肯定不會坐視工坊焚毀,我們不妨向他求助!”


    “娘,你可真是糊塗,那老賊精得很,巴不得我們和賴家鬥個你死我活,若這會向他求助,指不定讓我們簽賣身契呢!”


    薑九黎一拍桌子:


    “要我說,不如一夜爆兵,把賴賤人揍個屁滾尿流!”


    “爆兵?”


    眾人皆是一臉困惑地盯著薑九黎。


    薑九黎發現自己又犯了迷糊,晃了晃腦袋:


    “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們的工坊以製造民用器械為主,但技術底子在那,民用轉軍用並非難事,短時間之內,就能製造出大量的武器,把工匠們都武裝起來。”


    聞言,薑小橙望向牆上的四海城地圖,說道:


    “黎兒,你說得沒錯。不過,賴家的爪牙這會正趕往各處的工坊,說不定有些工坊已然遭殃,現在不論是求援,還是製造軍械,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必須趕在工坊被焚毀之前,先發製人!”


    說話間,薑小橙衝迴房裏挎上背包,拉著妹妹向門外跑去,邊跑邊迴頭對父親說道:


    “事出突然、請恕孩兒無禮,請父親即刻趕往城中的各處工坊,工坊一旦脫困,便立馬開始製造軍械。城中濃煙騰起之時,便請父親前來支援。”


    話音剛落,兄妹二人便一溜煙的沒了蹤影,薑湛隻能無奈自語道:


    “時間緊迫,好在賴家皆是烏合之眾,沒有武功高強之人坐鎮,趕製一些粗製弩箭,便足以禦敵!”


    另一邊,賴薦仁手持火把,指揮著一眾爪牙恣意行兇,猖狂地叫囂著:


    “大家夥給我上,薑宅裏有機關,這工坊裏可沒有,給我砸,給我狠狠地砸,讓所有人都看清楚,這四海城究竟是誰說了算!”


    自從阿卑入主,失去了保護傘的賴薦仁,很久沒有這麽趾高氣昂過了,這會兒,他終於找迴了那久違的感覺,貪戀著心頭的快感,倒也不急著潑油放火,隻是愉悅地欣賞著,工坊內的器物,一件接著一件地被砸壞。


    “老爺,不好了,失火了!”


    馬管家連滾帶爬地奔來,在十丈開外便揮臂高唿,全然不顧自己若一口氣沒接上來,便這麽交待了。


    賴薦仁被攪擾了興致,不耐煩地喝道:


    “你是眼瞎了,還是腦子不好使了,火把還在本老爺手裏呢,失個屁的火!”


    馬管家一個踉蹌撲倒在賴薦仁腳下,氣喘籲籲已經說不出話來,隻得顫抖著舉起手臂,指向遠處的山頭。


    賴薦仁迴頭遠望,隻見滾滾黑煙騰空而起,如同一條吞食天地的黑龍,拍腿大唿道:


    “不好,快救火!”


    翻騰的黑煙之下,不會騎馬的薑家兄妹,一路從家中狂奔至此,眼下的狀態,不比馬管家好到哪兒去,兩人雙眼發黑、汗流浹背、氣喘如牛、胸口奇悶,鼻翼撐得難受,雙腿沉得再也抬不起來了。


    薑小橙兄妹之所以拚命狂奔,皆因蒼江流經四海城南郊,從此處的山頭傾斜而下,形成巨大的瀑布,匯入赤河之中。


    賴薦仁為壟斷水源,沿江設立據點、圍欄圈地、築壩攔水,柵欄依靠山勢,綿延數十裏而不斷,這把火要是撲滅不及時、蔓延開來,後果賴薦仁真是想也不敢去想。


    這一次,為了與薑家一決雌雄,盤踞在此處的賴家爪牙傾巢而出,這裏儼然成為一座空城,因此薑小橙不費吹灰之力,便潛進來放了這把火。


    “哥,挺厲害的嘛,現在都會火燒連營、圍魏救趙了,這三十六計……”


    薑九黎話未過半,便覺腦袋有些作痛,旋即閉緊了嘴巴,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話語,給憋了迴去。


    此刻,薑小橙可沒功夫追問妹妹,那些新奇的詞語,隻是向山下眺望,隨即說道:


    “黎兒,賴薦仁很快就會率人來此救火,我們得抓緊時間行動,賴宅中此刻無人,我還有禮物送給他!”


    說話間,薑小橙從背包裏拿出一堆材料,一邊組裝拚接,一邊喃喃自語:


    “龍骨、橫梁、張線、傘布,固定外洗撐杆、裝上操縱架……”


    不一會,一個巨型木鳶便出現在兄妹二人眼前,薑小橙輕輕擦去鬢角的汗水,嘴角剛掛起一絲笑容,便隱隱聽見,從山腰傳來急促的聲音。


    喧囂聲越來越近,薑小橙急忙說道:


    “黎兒,這木鳶的圖紙我數易其稿,理論上絕無問題,但還沒有真正使用過,你敢和哥哥一起縱身躍下這山壁嗎?”


    薑九黎看著這木鳶,驚訝這個世界滑翔傘的發明者,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饒有興致地說道:


    “好呀,我便來試試純正的高空涼風,不添加防腐劑的那種哦。”


    未等薑小橙說明用法,薑九黎已經固定好了束身套帶,還催促著哥哥動作快些,薑小橙長大了嘴巴,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


    借助瀑布卷起的風浪,兄妹二人滑翔而去。


    半空中,薑小橙向下望去,隻見打砸工坊的主力,這會全都急匆匆地撤迴山頭救火,於是長舒了口氣,慶幸事情正按著計劃發展,隨即輕輕拉了拉控製繩,向城內的賴家宅院滑去。


    賴薦仁一眾正忙著撲滅山火,忽見山下也騰起一股濃煙,定睛望去,竟是自家的宅院!


    “不好,中計了,這哪是失火,分明是有人縱火!”


    賴薦仁這才後知後覺,氣得捶胸頓足,突然急痛攻心,一口鮮血從嘴中噴出,餘血尚未吐淨,急忙拉住馬管家,含糊不清地說道:


    “快分一撥兄弟,隨我下山救火,傑兒的遺骸還放在靈堂!”


    這一會上山,一會下山,來迴折騰之間,轉瞬已至正午,賴宅在冬日的暖陽下熊熊燃燒,那股炙熱之感,讓人誤以為迴到了盛夏。


    賴薦仁率眾趕迴家中,卻驚訝地發現,薑家眾人全都聚集在此,仿似就等著他迴來,看他的笑話,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灑地。


    “賴伯父,哥哥說土葬不利環保,便好心給你家公子送一場火葬,不謝哦!”


    薑九黎對著賴薦仁擠眉弄眼,半身前傾,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賴薦仁氣得咬牙切齒,但此刻,他既無心做口舌之爭,也顧不上同薑家火拚,隻是催促著手下趕緊進屋,抬出文傑的屍體。


    畢竟,雖然在這赭焱大陸,世人已經知道人死不能複生,輪迴之說純屬胡扯,但一些老舊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賴薦仁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給兒子留一個全屍。


    “橙兒,我們會不會做得太過了?”


    此刻,薑湛倒是對賴薦仁泛起了一絲同情。


    “爹,賴薦仁在四海城為惡已久,就算我們放他一馬,他也絕不是那感恩戴德之人,日後必定會尋機報複。今天必須讓他明白,我薑家雖善,但也不是怕事之輩!”


    薑小橙一邊迴答,一邊算著時間,心裏念叨了一聲:“快了。”


    轟!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從賴家的宅院中,向上衝出一股股炙熱的火浪,滾滾濃煙,如同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騰空而起,混合著猩紅色的赤焰妖豔綻放,彷如朵朵妖嬈豔麗的秋海棠,爭奇鬥豔。


    賴薦仁撕扯著喉嚨,拚命地咆哮,想要壓過火藥爆炸的聲音:


    “薑湛老賊,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拚了!”


    賴薦仁剛要衝上前去,卻發現薑家的一眾工匠手持連弩,急忙向後閃退,腳步一踉蹌,一屁股摔了下去。


    賴薦仁心裏清楚,若山上的兄弟全都在場,或許還可以憑借人數取勝,但現在自己隻帶了部分人手下山,雖然這連弩的威力遠不如火槍,但若想把自己和身後的眾兄弟射成刺蝟,卻也不是一件難事。


    “賴薦仁,你想焚我薑家工坊在先,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宅內的炸藥乃我布置,不得辱及我父親。勃爾赫澤既然默許我兩家私鬥,今日你栽在我手上,他人也說我不得!”


    薑小橙向前一步,舉起了手中的連弩。


    賴薦仁得知自己竟然敗於一個黃毛小兒之手,瞬間泄了氣,癱坐在地麵,閉上雙眼,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薑小橙正準備給賴薦仁最後一擊,卻突然發覺少了一人,賴文豪這家夥向來雞賊,這一天卻不見了蹤影,莫非有什麽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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