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錦筵確實自卑陰暗,因而會對雲子猗這般不經意間就能吸引走所有目光的人心生向往,甚至不經意間開始模仿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


    可又遠不止如此。


    雲子猗不知曉,對他心動,本就輕而易舉,理所當然。


    在他第一次朝何錦筵溫聲細語,展露笑意時,那個少年便已被撥動了心弦,從此一往而深,再無法自拔。


    ——


    雲子猗並沒有親口為何錦筵做出判決,隻是在祁堯的人尋來時,將他一同帶到了祁堯麵前。


    雲子猗沒有將何錦筵在其中的種種算計一一講明,隻說自己逃出來時恰好遇到了剛剛尋來的何錦筵,已經算是對他十分心軟了。


    雖說何錦筵所做的事還不到萬劫不複的境地,但祁堯在和雲子猗有關的事上,往往做不到全然理智。


    若是一朝剖白真相,何錦筵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難說。


    雲子猗扯的這個謊雖然簡陋,但哪怕日後祁堯查明了一切,也會明白雲子猗此刻的心思,不至於對何錦筵下太重的手。


    不過就算留住性命的何錦筵依舊沒死了這條心,往後也不會再有能讓他從中挑撥離間的機會了。


    這是雲子猗在保證自己的任務無虞的情況下,能給何錦筵的最大仁慈。


    這件事的風波平息之後,早已病入膏肓的皇帝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皇帝駕崩,舉國皆喪。


    待喪期結束,已然是眾望所歸的太子祁堯順利登基。


    祁堯自打迴到京城就沒閑下來過,先是處置薑策一事,朝堂上薑家剩餘的勢力幾乎在這一遭被一網打盡。


    不過祁堯隻是將權力都收歸自己手中,並沒有趕盡殺絕,薑家在朝中多年,也曾鞠躬盡瘁,立下不少功勞,斬草除根是痛快,卻也怕寒了百官的心。


    雲子猗也不希望他那樣做。


    自先皇駕崩,祁堯就更忙了,先皇喪儀的種種事項,朝中大事,登基事宜,無一不需要他操心,連雲子猗都難得見他一麵。


    祁煦和衛彰卻是徹底清閑下來,整日與他寸步不離,享受這最後一段安然的時日。


    登基前夕,祁堯終於將手頭上的事全部告一段落,便迫不及待地來見雲子猗。


    他來得突然,事先也未曾知會一聲,雲子猗也沒想過他會來,正和祁煦一起,在廚房裏看衛彰做點心。


    雲子猗在修真界時早早就辟了穀,在庖廚之事上無甚了解,對此倒是頗有幾分興致,衛彰更是自打開始學著下廚,就越發沉迷其中,學了不少東西,變著花樣做給雲子猗。


    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為了一個人一頭紮進後廚洗手做羹湯,傳出去怕是要讓人笑話,偏他甘之如飴。


    祁堯悄沒聲踏進來時,衛彰剛備好材料,正教著兩人將麵團捏成精致的點心形狀。


    雲子猗這雙手執筆執劍時都靈活無比,偏對這小小的麵團束手無策,怎麽捏都弄不成該有的樣子。


    祁煦卻學得很快,聽著衛彰的指點,三兩下就弄好了一個,一偏頭看見雲子猗還在為此苦惱,湊過去手把手指點,完成後還用手背輕輕擦拭掉他頰邊不慎沾上的一點麵粉。


    雲子猗連著在學生麵前丟了兩次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輕笑,卻又在抬頭看到祁堯的瞬間,收了笑意,站起身快步迎上前:“陛下怎麽來了?”


    “明日才是陛下呢。”祁堯忙攙住意欲向他行禮的雲子猗,語氣中透出一分慌張和委屈,“先生這是做什麽,要與我生分了不成?”


    雲子猗看著祁堯緊緊箍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微微歎了口氣:“殿下,君臣有別。”


    祁堯或許不在乎,但他不能太失了規矩。


    祁堯卻是越發鬱悶委屈。


    他並非不懂君臣之別,不懂雲子猗的顧慮,可他不願雲子猗對他隻是君臣師生的情分。


    明明他們該是彼此最親近最重要的人,又何必鬧這些虛禮。


    隻是這些話,祁堯不願意當著另外那兩個人的麵說出口,便換了個話題:“皇弟和衛兄還在這兒呢,莫不是要一輩子賴在先生府上了?”


    衛彰笑了聲:“太子殿下當真明察秋毫,這都被殿下猜到了。”


    祁堯聞言,差點兒沒控製住變了臉色:“什麽意思?”


    “我們已是先生新收的護院和書童了。”衛彰笑盈盈道。


    雲子猗笑乜衛彰一眼,神色語氣間滿是縱容和親昵:“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殿下別聽元誠亂說。”


    “先生親口答應了的,一諾千金,莫非要食言?”祁煦接話道。


    “怎麽你也跟他胡鬧。”雲子猗無奈地瞥他一眼,又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他此刻確實有些掉以輕心了,畢竟如今的祁煦對祁堯已是毫無威脅,祁堯對薑家的處理亦十分寬容,雲子猗也沒想過祁堯會再對祁煦做什麽。


    祁堯原本也確實不打算對祁煦做什麽了。


    畢竟對於他而言,為了一個無用之人傷了他和先生的情分,實在太不值得。


    但此刻,他有些改變主意了。


    祁煦哪裏是無用之人,就算結束了皇位之爭,這家夥依舊是橫亙在自己與雲子猗之間的一道阻礙。


    往後自己日日在皇宮裏操勞,隻在早朝和偶爾的空閑時分才能與先生見上一麵,這家夥卻能賴在先生身邊,一日比一日親近。


    甚至或許哪一日,先生受祁煦蠱惑,與他的關係更進一步……


    祁煦這人,向來是最擅長花言巧語的。


    祁堯想都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自己一時按捺不住性子,當即拎把菜刀把祁煦砍了,留下一句明日還有登基大典,便匆匆告辭離開。


    祁堯剛才一瞬間想得太多,繁雜的心聲雲子猗都隻聽清兩三分,還沒來得及消化其中的信息量,對方就轉身走了。


    “殿下……”雲子猗喚了一聲,卻沒攔住他匆匆離開的步伐,想了想,還是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祁堯這些日忙碌,明日登基大典又要折騰一整天,今天是該早些迴去休息的。


    至於旁的那些,還是等過了明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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