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零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床是軟的,枕頭是軟的,棉被是軟的,夢也裏的姑娘也是軟的。


    睡得叫那個醉生夢死,天昏地暗,直到肚子實在餓得遭不住爬起來,一頭栽到床下,甩了個底朝天,撞到了帶傷的右肩,疼得乍醒,睡意全無。


    接著他歪著頭好一陣恍惚: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麽?


    緩衝片刻,才想起來他這是在一家客棧——稷下的客棧。


    從桔子瀑布下來之後,又飛行了一日半,他們終於到了稷下。


    在公輸零的想象之中,稷下就隻有孤零零的一座學院。可事實上昨天他們逛了半天都還沒見到“學院”。


    稷下是一座大城,黃月英說這是典型的由文化拉動經濟形成的繁華,隻是相比其他以“吃喝玩樂”為主“服務型”城市,稷下城按“功能型”劃分東南西北四片城區。


    城東幾乎就是書店、文化館、研究所——黃月英昨天一下午就待在那裏。他們三個則在混跡城西小吃街,城南的服裝城(主要是被李裹兒抓去當壯丁),最後再迴到了城北的住宅區歇腳的客棧。


    期間,英布不止一次問:“什麽時候去尋寶?”


    公輸零道:“這你得問阿醜姐!”


    黃月英沉溺在城東書館,英布左等右等,隻好先睡下了,這一睡就到了午飯的點。


    公輸零一推開門就看見他也伸著懶腰走出房門。


    “早啊,土狗!”


    公輸零似乎已經習慣了英布“土狗”“蠢狗”“狗子”“小『奶』狗”地叫他,沒當迴事兒,隨口應了聲:“不早了,餓死了快。”


    “兩個懶蟲!”


    這個聲音似黃鸝鳥啼轉,兩人尋聲看去,就見煥然一新的李裹兒:精致的繡花綁帶鞋,及膝的鵝黃『色』高腰半身裙,再搭上件白『色』交領上襦,使得她整個人都顯得青春靚麗。


    然而,如此妙曼靈動的少女的臉上,卻分布著紅疙瘩,像是生了麻疹,讓人望之卻步。


    “小眼兒,你這蚊子包怎麽還沒消?”英布嘴上從不積德,他拉過公輸零,指著他那雖黝黑卻平整的的臉道,“你看土狗,他都好了。”


    李裹兒的臉由紅轉黑。


    “第一,我不叫‘小眼兒’,我叫李裹兒!”


    “第二,我這是因為誰才被蚊子叮的?”


    “第三,你給我那花『露』水不會摻假吧?”


    第三點似乎是她才想到的,然後越想越不對勁……


    英布見勢不妙說了句“我去解個手”立馬開溜往樓下跑。


    “站住!”李裹兒緋瞳著了火,追了上去。


    公輸零撓撓頭表示看不懂也不想摻和他們“你追我跑,追不上再等一等你”這種無聊的遊戲。


    “鹵蛋,”黃月英不知從哪個房間走了出來,叫住他,“趕緊去吃飯,吃完了我帶你去學院報道。”


    這話傳到了樓下正圍著柱子追逐的李裹兒耳裏,她停下步子,抬頭道:“阿骨,能不能推兩天?”


    “為何?”


    “我……”李裹兒輕輕地碰了碰紅腫的臉,扭捏道,“我想等我的顏值恢複了再去。”


    黃月英頷首。


    李裹兒歡唿道:“你答應了?”


    黃月英道:“我和鹵蛋先行一步,你大可等恢複了再去報道。”


    “這麽可以這樣?”李裹兒獨自生著悶氣。


    英布幾下跑上樓,問道:“什麽時候去尋寶?”


    “安頓之後。”


    “怎樣才算安頓好?”


    “書卷交由夫子保管,鹵蛋拜入墨子門下。”


    英布掰著手指算了算問道:“三天,三天應該能辦成吧?”


    “也許。”黃月英不置可否。


    “那我得跟著一起去,不然你們跑路了怎麽辦,我找誰去?”英布痞上她了。


    飯畢,雇了輛馬車,拉上那箱書,四個人朝學院行進。


    自古以來,車夫都有“話癆”的共『性』,他暗自打量著客人,隨後侃侃道:“想必四位是初來稷下求學的吧?”


    沒人理他,隻有公輸零雙眼發亮道:“嘿,你怎麽知道?”


    車夫一哂:“小兄弟,說老實話,當地人,或者待過段時日的學子不會說什麽‘到稷下學院’去。”


    “那怎麽說?”


    “十字口,哈哈!”車夫笑著解釋道,“它呀,就在城中央的十字口。這稷下學院念起來多拗口啊,也隻有你們遠地方的人才這麽叫。”


    車夫說到這兒,轉頭看了一眼用麵紗遮住臉的少女,嘿然一笑道:“我們當地人隻管它叫稷院!”


    “啥啥啥?『妓』——院——”英布拉長了聲音,隨即笑出了驢叫,拍著車夫的肩頭道,“老哥,穩!”


    “他笑什麽?”沒被戳中笑點的公輸零轉頭問似乎在不太高興的李裹兒。


    李裹兒“哼”了一聲,說了句“走開!”


    車夫對他們的反應很是滿意,進而又道:“學院的江湖綽號也多,什麽十字口職業技術學院呀,天美第二修道院呀,大陸後備軍團啊……多得很,花樣百出。”


    車夫見他們願意聽就打開了話匣子,各種花邊消息,逸聞趣事,講得不歇氣。


    黃月英則顯得興趣缺缺,她支開窗子,向外看去,一幢幢私宅府邸向後倒,其中一座五層高的酒樓映入眼簾,碧瓦朱簷,雕梁繡戶。


    馬車停了下來,黃月英向前看去,隻見幾駕馬車停在前麵擋住了去路。


    這時,一對男女從酒樓側門而出,男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女的眉清目秀也就二八年華。兩人東張西望,行徑鬼祟地上了其中一輛馬車。


    少頃,又見幾個青年男女,歪歪倒倒,相互扶持著從酒樓出來上了馬車,酒氣飄到了他們所在的馬車內。


    “他們都是什麽人?”李裹兒掩著口鼻問道。


    車夫輕笑一聲:“前頭那個多半是在稷院養了個幹女兒,後頭那幾個嘛,都是裏麵的學生——小姐少爺們,會玩兒著哩!”


    “城裏人嘛,正常正常!”英布打著哈哈。


    李裹兒不語,公輸零不明所以。


    黃月英轉頭注意看那酒樓上麵的牌匾——九皋大酒樓。


    她道:“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若此為九皋,豈非雉雞作鶴?”


    “你在說什麽呀,阿醜姐?”公輸零不懂。


    黃月英歎了一口氣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稷下學院,可是盛名在外,而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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